月朗星疏,几朵残云在夜空中漂浮,将苏府室外的长廊照得若隐若现。
静谧的书房中,苏烬坐在案前沉思,轻轻拿起手中的白瓷茶盏,举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以此往复,外人也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跟许守靖的谈话才只过去了半天,苏烬却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不是那种奇怪意义上的意犹未尽……而是,他感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细节。
就比如许守靖口中的‘顾瑶仙宫’一词,如此具体,显然不可能是随口编造的地点。
问题当然不在于名字,真正的重点是……他从来没听过‘顾瑶仙宫’这种地方,却莫名觉得很熟悉。
到了苏烬这个境界,平时扫一眼就掠过的事情,只要有心仔细用神识追寻一番,总归能够响起当初的情景。
所以他觉得没听过,那不是忘记了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真的没听过。
要这么说的话……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是哪儿来的?
仿佛血脉中有某种东西,想要对‘顾瑶’这个人名臣服……
“嗯?”苏烬恍然回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刚才……我为什么会觉得,‘顾瑶’是个人名?”
嚓嚓嚓——
房屋外的长廊响起了一阵匆急的脚步声,从声音的大小来分辨,可以听得出几乎没有在地板上多作停留,便抬起了脚。
而脚步声主人的方向,无疑是书房的正门。
大晚上能跑进苏府的显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刺客之类的,真要是有鬼鬼祟祟的人靠近,早在长河苏氏之外就会被大阵拦住了。
所以苏烬倒没有警惕地用神识去感知来人是谁,静静地等待对方下一步举动。
不过,苏烬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那阵脚步声的主人,明明从头到尾都展露出了迫不及待的心情,等真正走到书房的隔扇门前时,她却出奇的呆在原地毫无动作。
苏烬眉头微皱,搞不明白门外人的心思,便轻轻敲击了几下扶手,嗓音雄厚:
“进来。”
咔吱——
隔扇门被推开,背着皎白月光的倩影僵硬地走了进来。
苏烬正端着白瓷茶盏放到嘴边,刚想要抿一口,看到来人的真容后,不由得微是一愣,诧异道:
“清儿,怎么是你?”
话说出口,却没有遭到以往那样的冷漠对待,苏烬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苏浣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素手紧紧捏着裙角,薄唇抿得有些发白,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在听到那个黑袍人传达苏烬死期将至的话后,苏浣清一刻也没有停留,甚至不惜违背苏都不允许御剑的规矩,直接冲上了长河苏氏。
嗯,结果被防空的大阵给拦下来了。
外面守夜班的弟子都被惊动了,还以为长河苏氏千年难得一遇的空袭来了。
为了证明平时的演练也不是白干的,他们汇聚了一大堆弟子跑去迎战……什么玩法术的,玩剑的,玩枪的,甚至把擅长治愈,跟啥都不会就是抗揍的也都叫了过去,突出了一个全面。
可真赶到了事发地点,看到是熟悉的浣清师姐后,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会有自家人袭击自家人的?
苏浣清没有跟他们多做解释,甚至一分钟都不愿意耽搁,下了飞剑就飞奔到了苏府。
一路上与苏府的管事阿伯、大哥苏仁、堂弟苏凌擦肩而过,她连一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或者说也没有心情打招呼。
她满心只想要找到苏烬,询问‘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等他真到了苏烬的书房门外时,心情却突然冷了下来。
明明来的时候是如此急切,到了之后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不是苏烬开口,苏浣清毫不怀疑,自己会在门外站上一整夜。
苏浣清只是在想,往日中她与苏烬可谓是根本没有任何父女情分,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因为他或许的‘离开’,而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早就不把苏烬视作父亲了,现在的表现,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换一个角度说,苏烬在过去二十多年中,也没有履行过一次作为父亲的义务,从来没有给予过苏浣清半分关爱,两人就如同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既然如此,黑袍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又能如何呢?
明明早就不在乎了,那么他的‘离开’与否,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烬。”
寂静的黑暗中,一盏水晶灯独自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苏浣清的声音尽力维持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迷茫、无措、暗恼、怨恨……种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听起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烬早已习惯了女儿对自己直呼其名,出于‘错都在我’的愧疚心理,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更在意的是苏浣清现在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理由。
“怎么了?是许守靖那小子欺负你了?”
苏浣清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苏烬的眼睛,抿了抿薄唇:
“苏烬,你……你是不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