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云檀时,有九五之尊的父皇,有疼他护他的母后。
短短数载,父皇不要他了,母后成了人彘,而他也从人人奉承的太子位掉下来,最后沦为笼中狗,阶下囚。
他叫裴檀之时,满腔孤勇,一颗心封了层罩一样,密不透风。
直到他遇见她...
那层坚固被她的信任,被她给的温柔敲击碎了。
只是现在,她也要丢下自己走了。
裴檀之站不起来,他试了几次,最后都又是摔在地上。
掌心的血有些黏腻,他就打着滑,撑着身子慢慢爬过去。
“...菀菀”
姜菀伸手想去抚他的头,牵动腰间伤口,她就咳了起来,咳出好几口血。
裴檀之手忙脚乱去堵,腥热从他指缝又渗出。
姜菀侧了头,面颊在他掌中轻轻蹭,声是愈来愈小,“傻子...该叫声娘子的...”
他把她抱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间,一声声叫,不停歇地,“娘子,娘子——”
姜菀攥住他衣袖,她怕多说一句就要咳出更多血来,就少陪他一会儿。最后,干脆不说,只用手拽他袖子,告诉他自己听见了。
不知他说了多少遍,不知她拽了多少次他衣袖。
够了。
足矣。
“裴檀之,天凉了...我给你做了衣裳,你不要嫌弃那绣的丑。”
“不嫌弃。娘子绣的,我穿。”
“梅子糖不能多吃,甜了不好。”
“听娘子的,不多吃。”
“徐遥光那妹妹小,什么事儿都不懂呢,你莫要迁怒...”
“好,将她远远送走。”
“那药,藏在我榻底下了,你要吃。”
他兀地无话了,泪止不住,摇摇头。
“裴檀之...”姜菀颤着指,抚掉他的泪,“不可任性的。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阿母院前许下的约法五章...最后一章,是菀菀想要裴檀之好好活着。”
“裴檀之,人间值得,你得多替我好好看看的...”
裴檀之握上她垂落的手,搁在唇间吻了吻,噎着声颤道,“好,夫君替娘子看。”
姜菀展唇,最后一丝力气也殆尽了。
风,吹开了窗。
窗外,素白白的一片。空中飘了雪下来,被风带着跑,带着闹。
“夫君,我冷...”
裴檀之抱紧了,也觉得再也抱不住了。
小雪花,飘啊飘,飘进了殿,逗着她的青丝长发。
一片,两片,三片...
雪花融了,
将她也带走了。
...
十年。
今,是云怀总督裴檀之要将大权还给新帝的日子。
这十年,云怀收了草原,兵强马壮,万民顺安。
若以前百姓讨论起“裴檀之”此人,那是要恨恨啐一口唾沫的。如今再论,心口只剩下敬重,不敢有他...
从朝堂上下来,裴檀之一路回了海刹阁。
没多久,新帝云煜来了。
“先生。”四下无人时,云煜最喜欢这般唤裴檀之。
裴檀之给窗边的金桔子浇了水,转过头瞧见来人是云煜,他放下浇水用的葫芦瓢,拱手要给云煜行礼。
云煜忙扶着他,“先生这不是折煞我么?”
裴檀之笑,“陛下该称自己为‘朕’或是‘寡人’的。”
“先生您就别让我改了,我改不了。对您,我说不出口...”
裴檀之摆摆手,任由他去了。
云煜似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寝宫一样,添茶倒水很是娴熟,“对了先生...天冷了,要不我让宫里绣娘给您再做几身厚衣裳?您不能总穿着这几件...绣着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大氅吧!最是重要,还是粉色,有辱您身份。”
“从陛下懂事起,这话都说了好几年。本督只穿这几件衣裳,陛下要是有空,多把心思花在近日功课上,好叫本督查功课的时候舒心一些。”
云煜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他可是永远忘不了,自己因为功课没做好,被先生责罚的时候,先生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打得他是吱哇乱叫。
“不换衣裳就不换衣裳嘛,先生可别拿功课来要挟人。”云煜撇了下嘴,倏然像是想到了何,捧着俊俏的笑脸凑近裴檀之,“先生...这衣裳该不是哪个小宫女给做的吧?”
裴檀之抄起桌上的葫芦瓢。
云煜自小就被那葫芦瓢打,瞧见先生抄瓢了,下意识就抱头鼠窜。
他在别人跟前,还是有着些少年威仪的,像个皇帝模样。就是一到裴檀之这儿,快成皮猴了!
“我回殿做功课去,先生快快放下手里凶器...”云煜溜之大吉。
裴檀之倒是被气笑了。
端午进来,“陛下又来招惹大人了?”
“年少轻狂,看来这些日得多安排些功课叫他沉甸下来。”
端午偷偷笑,问,“大人身上这件大氅可要奴才帮忙洗了?这都快穿了整整一冬呢。”
“不用,改天本督自己洗了。”
端午没再说什么。
他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