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含着泪瞧。
原,她今日不止是裙红红,还有那唇...
她唇也是红红。
不是口脂,是血。
是要他命的东西。
太医院说了,他的菀菀身体不好,比他还要不好呢。可他把那株凤尾草不是都给了她么,不是都送到她身边了么,她为何不吃啊,为何咳了血,为何,为何,为何?
他的菀菀,该是笑起来最好看的。
日后,还能瞧见么...
姜菀本是笑的,笑得高兴。她设下的计,终是一桩桩都成了...她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眸光落在面前不远处的郎君身上,那颗颗泪,顺着下巴沾满衣襟。
裴檀之,你哭什么啊?
别哭。
你好好的,坏人我帮你除,名声我帮你讨,那些将你压垮的石头,我也都一块块搬开。
裴檀之你看到了么?
你的天,亮了。
...
“都退开!”徐遥光将手中的刀子用力对准姜菀脖颈,话里威胁浓郁,有股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劲儿。
裴檀之望着那把刀,“退。”
东厂众人听命。
“再退!”徐遥光冷呵,刀刃又往美人脖间深埋一寸。
红了。
见血了。
这刻,裴檀之忘了何为冷静,何为理智。
他苦心修的东西,顷刻便什么不剩。
“滚——”裴檀之忍下胸口翻涌,“都滚。”
短短数息,刚还歌声缭绕、酒香肆意的大殿只剩下三人。
“徐遥光,你把刀放下,你要什么我都给,都给...”
徐遥光笑哂,但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裴檀之啊,没想到你这狗东西刀枪不入,我与你斗了数载,一丝弱点都寻不出。到最后,你竟然为了儿女情长这些东西舍得什么都不要?”
他笑得出了眼泪,前胸后背都是笑颤了,笑癫狂了,“裴檀之,不,该叫你云檀太子。”
裴檀之怔了。
“你也是好奇我如何会认出你来?”徐遥光收了笑,“两年前你开始屯兵,我查到了些线索。本以为你会造反呢,我连夜说服好几个老将军借兵与我讨伐你,没想到后来你把屯的那些兵都给散了。”
“自你掌权之后,把府邸修在深宫竹林。那破地方无一好处,你却日日住着...那时,我便在猜测,竹林里究竟是有什么值得你裴檀之朝思暮想的东西?前些日,我终是想明白了,那竹林只有冷宫一座,里头关着裴家逆贼。”
“我阿母她不是逆贼!”
“不是?是不是逆贼,百姓说的算,天下说的算!”徐遥光,“裴檀之啊,你屯兵数万却始终不对云怀下手,不是你不敢,是你不忍罢了。裴檀之我真是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软弱无能的懦夫。”
姜菀心里不快。
这不是懦夫,这是心里还存着一丝善念,这是裴檀之未被仇恨吞噬的赤子之心。
“徐大人,你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何去评判这些?”
“将死”二字,听得徐遥光眉心狠狠一跳,手中的刀子倏然就没了分寸,又陷入薄肉几分,咬牙切齿,“要死,也是先杀了你这贱人!”
“徐遥光。”化功散劲儿大,裴檀之快撑不住身子了,脊骨缓缓弯了下去,“皇位给你,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好。”徐遥光答应爽快。
在裴檀之眼眸亮了那一刹,他又讥笑道,“裴檀之,想要人,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姜菀忍住脖间的疼,却忍不住心里的疼啊,“你休想!”
“...我跪。”裴檀之忙不迭颔首,红了眼看那刀,后掀起衣袍,屈膝而下。
他跪。
只要把她还给他。
“裴檀之!”姜菀在徐遥光手中挣扎,任由脖颈上的刀子磨她肌肤,啃她血肉,“你起来,你给本宫起来!”
“菀菀...别乱动。疼,会疼的。”
“真是好一对情深意切的苦命鸳鸯。”徐遥光戏谑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影身上,“我可还记得,太子殿下小时候最会学狗叫?”
“叫...我叫...”
那些快要被磨平的记忆又是蓦地填满进裴檀之心里。
他又记起那段看不见前路的日子,记起孤身一人缩在角落里舔舐身上的针眼伤口。
那些梦魇般的回忆支配他,让他娴熟跪在地上爬,跪在地上学狗叫...
“徐遥光,你连畜生都不如...”瞧着地上那缩成一团的瘦影,姜菀更得说不出话来。
徐遥光不是在用自己威胁裴檀之,他是让那些记忆,那些让裴檀之身心千疮百孔的记忆来折磨他、报复他。
姜菀闭上眼,不敢再多瞧眼前一幕。
“裴檀之。”
他不理。
他穿着红袍在地上爬,两眼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了。
“裴檀之...”姜菀又唤了一声,“你可记得我曾说过,不管你是云檀也好,裴檀之也罢,都会是菀菀的郎君。”
“一跪天,二跪地,三跪郎君娶娇娘。君红袍,妻红妆,牵牵手儿,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