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胃腹疼痛,这是以前他幼时刚入正庵时偷喝吉安姑子酿的桃花酒所致,自小便是埋了个病根,一沾惹便就疼痛难抑,酒劲消去的时候最为厉害,可他虽自知却依旧馋嘴,而庵里最爱惹事的蛮姑子又好以佳酿勾他,在正庵里可是没少尝到苦头。以前每每犯了这毛病,黄姑子就抱着他用暖玉暖着腹胃,为他熬姜汁驱寒解酒劲,即使心中气恼也依旧垂着眼温柔,她从来不知如何斥责于人,只以切磋的名义与蛮姑子打过几次,再之后无论黄姑子如何春风和煦地向蛮姑子提出邀约,蛮姑子怎么的也不回应了。
…
桃一还了酒壶,向罗禅道了谢,面色如常地进院回了屋,胡乱卸下的衣甲被扔到屋角的地上,洗漱沐浴后,桃一蜷缩进锦被里,将自己拢得像是一只僵死的盘身千足毛虫,慢慢地等着酒劲上头,又等着酒劲消去。
胃腹间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腰,少年俊郎的面容此时看上去狰狞不堪。暖玉还在枕旁放着,熬姜汁的小铜锅却早就被桃一锁进柜中,铜锅他总是擦了又擦,暖玉也是看了又看,可从黄姑子死后,这些物件他便就是再也没有用过了。
吉安姑子是庵庙里唯一的“安”字大姑子,没有人能够反对她的安排,当吉安姑子决定将桃一送出庵去,黄姑子万般反对,只能是无济于事。黄姑子年纪虽轻,平素里也都只是一心围着桃一转,看似荒废了修炼,可黄姑子的修为道行在这正庵之中并不是最差的,相反,她实力仅次于吉安姑子,若是潜心修炼,极有可能冲破雷劫成为第二个安字辈的姑子。
自从桃一进了异北城之后,黄姑子就住进了静思塔,开始戒食戒饮,没日没夜地闭关修炼。
她知自己只有缀上“安”字,才能将桃一接回自己身边。
后来有一天,异北城中有邀,吉安姑子本是要派黄姑子去异北城行祝礼,她知黄姑子思桃一思地紧了,遣了蛮姑子去告知,可蛮姑子玩心太大,使了个小心眼,只去与黄姑子说了两句无关的寒暄话,就回来告知吉安姑子说黄姑子要潜心闭关,道是不去,又主动请了命让自己去,吉安姑子便是允了。
后来黄姑子在静思塔中听到山门开启的声音,有些奇怪,就出关追了去。正庵的山门只有当有姑子外出办事才回开启,吉安姑子知自己思桃一心切,有能出庵的差事怎么会不交于自己呢?
蛮姑子知这山门开的动静会被黄姑子听见,因此一出门就赶紧地向外奔去,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拦了下来,黄姑子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可蛮姑子知自己本就不占理,可她也有非出庵不可的缘由,便就破口大骂起来,蛮姑子本就泼辣,平常都不与她计较,可蛮姑子这次骂桃一做是“死要债的”,黄姑子的脸上头一回染了怒色,一记手刀就将蛮姑子劈趴下了,将她拎起来,在其项间系上麻绳拴在树上,使了咒术让她不得脱身,遂化了蛮姑子的模样进了城去。
做完祝汤后,黄姑子就见着桃一满脸粉红地上窜下跳,猜他又是偷饮了酒品,想去把桃一拉回家去,可此次前来异北城的是庵里的蛮姑子,自己如今也是顶着她的模样。
以蛮姑子的泼辣性格,是绝不会去理会桃一的,若自己这番去了,倒是会很突兀,容易引得旁人怀疑,只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若地坐在一旁用果点,直到桃一晃晃悠悠出了院子,才跟了上去。
桃一就住在旁边的院子,可他在街上晃晃悠悠走了好几圈就是回不去,最后干脆倒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呼呼睡了起来。黄姑子眉头微皱,却不能前去,旁边还有几桌未散的酒席,只得辙回后厨房,从小仓房的窗照看着桃一,防着他迷迷糊糊地又跑去别的地方。
赤萧铭布的这个结界仅会维持一天的时间,过了时限后,异北城就会恢复千万年如一日的冰天雪地,倘若有人真在路边睡着了无人发现理会,估计就得冻死过去了吧。
待到宾客离得差不多,结界也慢慢地开始散了,黄姑子从小仓房的窗户翻出,捞起蜷缩在一团的桃一,背回了他的房间。她知待到醉意褪半,桃一的胃腹定是会疼痛难忍,遂褪了桃一的外袍中衣,用炉火暖了手为他揉了腹部,再又拿了随身携带的暖玉替他捂好。她须得在吉安姑姑定下的时辰内回到庵庙之中,时间所剩不多,熬上姜汁,黄姑子将桃一盖着的锦被掖得更紧,看了好一会儿,起身要走。
“我想喝水...”榻上的桃一闭着眼睛,唤道,无意识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又喊,“阿娘~好口渴,我想喝水…”
她从未有过如此冲动的时候。
从异北城回庵的大雪路可以飞行,但上山须得驱步前行,复发的腿疾让她连行动都极为吃力,却牟着劲若残年老妪一般蹒跚着回到了庵中,顺带将被拴在半山几乎被冻僵了去的蛮姑子带了回去。
回了正庵,黄姑子的双腿几乎无法直立,依靠两根长树枝才勉强站着。
“我要接桃一回来,可行?”黄姑子以这样一副不体面的样子在主厅中与吉安姑子道。
“你知道的,不可。”吉安姑子答她,看了一眼被扔在墙角的蛮姑子,又道,“可是有何要对我说的吗?”
“无,我先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