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露出冰山一角,冰面下的东西他还不曾看清。虽说沈青澜终将长成一只老狐狸,但如今道行显然不够,一旦自己身处局中便看不清楚了。
“不知待沈某恢复自由身后,可否去寻少教主?”沈青澜面目一肃,拱手问。
楚泽鹤:……老沈啊,你咋说的好像我俩要私奔一样。
“本座自是欢迎。往后,你称我泽鹤,我称你沈兄便可。”
沈青澜大方接受了,拱手继续说:“泽鹤兄今日一剑,沈某拜服。沈某斗胆,敢问泽鹤兄师从何人。”
楚泽鹤看着面目仍旧年轻的沈青澜,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怀念。
他那一剑,乃是日后沈青澜用出的一剑。
那一剑,荡尽平生。
唯独那一次,沈青澜大醉之中,举剑狂舞,他才在那一剑里一瞥老狐狸心中那些未尽之言。
若说他刚才那一剑,剑意是“放下”。那沈青澜那一剑,满满的都是“放不下”。
可放不下什么呢?楚泽鹤不敢问,也问不出口。他怕那答案太大,他怕那答案是负了沈青澜的这个天下。
面对老友,楚泽鹤常常觉得言语如此无力。他多希望自己问了,也如沈青澜问了自己关于十二的事一样,他也问问沈青澜心里究竟装了什么。
可只言片语,又怎么说得清呢。
楚泽鹤摘下自己脸上的□□,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直视沈青澜双眼,只说:“一位故人。”
沈青澜直视楚泽鹤的丹凤眸,看清楚了其中的离愁。明白楚泽鹤是在自证自己说的是真话,不愿两人生嫌隙。于是他后退一步,拱手道:“泽鹤兄天资,沈某拜服。”将这个话题揭过。
恰巧人十也带着那两个皇家影卫来了,与在场的影卫交换一遍情报后才知道自己手下的鬼字辈影卫竟是少教主,惊得一时愣在原地。
“城主府那两人已是无用,他们冒犯泽鹤兄,沈某便将他们交给泽鹤兄处置。”沈青澜交代完便先行离开了。这些影卫身负特殊使命,本就不可能活下去。现在不杀,皇家影卫也会追杀他们。沈青澜不介意送楚泽鹤一个情报源。
事情告一段落,楚泽鹤让地二和地三先回冥教说说事情经过。
地一重伤,他和几个地字辈、人字辈影卫留在凉城司影堂的小院子里休整。再说,叱龙庄被焚之事仍有许多不解之处。
换回银丝广袖鹤纹墨袍,楚泽鹤坐在书房上首,复盘了一下之前的发现。
那边人十刚请过罪,自认自己冒犯主上,当领百鞭,还得加个针刑才能做表率。楚泽鹤大手一挥免了罚,反倒是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凉城,人十自然满口答应。这边楚泽鹤就开始琢磨十二的事情。
“咳,人十八。你可愿意留在此处?”楚泽鹤清清嗓子,状似无意问到。
人十八面无表情跪在下首,有些惶恐。
平心而论,他在任务中并未表现多么出色,一路走来不过令行禁止,听命行事。方才对敌,甚至还需要靠主上才能从那青衫剑客手中捡回一条命。可如今,主上竟如此赏识自己,还亲自开口问自己是否愿意留下。人十八跪下,表情坚定到:“属下愿誓死追随主上。”
楚泽鹤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幸能再听一次这话。那些死去的记忆仿佛重新复活,裹缠住心脏,疼痛得几乎窒息。
他不要什么赴汤蹈火。这人只要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他便心满意足了。
楚泽鹤轻轻道:“……人十八,你过来。”
人十八膝行向前,凑近了一些。
“再过来些。”楚泽鹤声音轻轻的,仿佛哄劝一般,生怕吓到对方。
人十八又凑近一些——再近,便是冒犯主上了。主上这般高洁之人,怎能容他们这些影卫玷污。
人十八听到主上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即一只白玉般的手覆在自己侧脸上,温柔又怀念的碰了碰他的脸颊。随后,那指尖抚上眉眼,那处还没有被乡野粗糙的生活和岁月蹉跎,较之楚泽鹤心目中的模样来说年轻了许多。
楚泽鹤再也忍不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夹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颤抖:“你可愿随我姓,唤作楚执?”
楚执楚执,我楚泽鹤的执念。
这名字,不知夹杂了他多少私心,像是要将人一辈子绑在身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