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围绕着梅林地走了两圈,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如丢了魂一样。他紧紧地抿着嘴,他想像村口的那些村民一样,宣泄埋怨或者呐喊,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说一话。他痛心的看着被风吹断的梅树,和散落一地的青梅。眼泪已在眼眸里打转多时,老夏强忍着,始终没有让泪水流下,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很溃败。老夏捡起地上两颗青梅,他凝视着,从嘴里硬生生的挤出几句话。
“我不会倒下的,我不会就这么被击垮的,我不会崩溃的。我是个男人,我有老婆和孩子,我还有你们这些梅树。我们可以从头再来的。老天爷,我不会屈服的。我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呢。”老夏隐约听到村口有夏大的声音,他好像在说,自己借钱的事情,他在担忧接下来老夏拿什么来还他昨晚借来的钱。老夏怔住了,蓦然,他仰天大笑,如一个突然疯了的人一样,顾不得别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没有理会夏强对他的说话。回到自己的家里。
老夏坐靠在正堂内的高椅上,嘴里喃喃自语。
“老夏,你这是怎么啦?难道刚才夏二喊的是真的吗?村子有难了?”
“是的,有难,我们家是难上加难。昨晚的一场暴风雨,把我们村上的梅子都吹掉了,把树都吹断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梅林,我们的梅林。我不信你说的,你是骗我的吧。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说的。”张惠仙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人哪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所发生的事情往往会让你措手不及。在你无任何防备的时候,一下就击垮了原本可以很坚强的内心。张惠仙,在老夏跟前转了两圈,急急地奔向村口自家的梅林地。夏文夏武听到张惠仙的话以后,也跟随其后,一道奔向村口梅林地。老夏依旧坐在椅子上,时而沉默,时而憨笑。
梅家村雄鸡畈稻田,稻秧平顺地卧倒,像是平铺着的一团团绿色的幕布。偶尔有些秧苗整根浮在水面,露出白色的根须。这片稻田里的秧苗种下去不过几天,但昨晚的这场暴风雨让它们难以幸免于难。它们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卧倒于浑浊的水中,有一些秧苗被风吹到一些角落,相互簇拥,也有一些孤零零地飘于水面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雄鸡贩那口平日里村民们灌溉用的水塘也装满了水。水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有一只翠鸟停歇在池塘边上的荆棘树上。荆棘树旁是一大片红红的山莓。由于雄鸡贩离梅家村要过两个山岗,路相对较远,要不然这一片红的熟透了的山莓肯定会被梅家村的小孩子们采摘。尽管有时候大人会来采摘,但也只限于来干活灌溉的时候发现,才会摘去。
今天的雄鸡贩显得非常平静,翠鸟在荆棘树上紧紧地盯在水面,此时这一口池塘就像一面镜子。池塘上面是好几座山,其中有一座叫黄茅山,黄茅山早年在张惠仙父亲的嘴里有过不少神话。黄茅山,也算是这附近一带最高的山了。平时鲜有人去山上砍柴打猎。当初张惠仙的父亲张老道就说过,此山非一般的山,山上聚集不少修炼的精怪。若有人进山,就要提防被这些修炼的精怪给迷惑。早年现任村长夏三的父亲,夏不忍还在世的时候也经常会在梅家村的祠堂里聊一些关于黄茅山的传说。夏不忍曾是梅家村的骄傲,早年是远近闻名的秀才。懂四书五经,也知晓周易,奇门遁甲,关于黄茅山上曾经出过猪妖,也是出自这个早年秀才口中。据说山洪爆发的时候非常容易出猪妖,鸡妖之类的精怪。一旦黄茅山出这样的妖,雄鸡贩这一大片田就会遭遇。所以往往一到梅雨季节,梅家村的村民就会担心,黄茅山出妖。张惠仙的父亲张老道曾经就来黄茅山施法镇妖。
老夏突然收住了脸上憨笑的神态,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夺门而出,大踏步地往雄鸡贩方向走去。此时雨露不再浓重,野草吸吮着阳光,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黄狗,一路跟随着老夏来到了雄鸡畈。
老夏看到雄鸡畈大片稻田遭殃的样子,心里甚是紧张,他跺了跺脚,哎呀一声,飞快地跑向自家的稻田。他气喘吁吁地浑身发抖,张着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这是被眼前稻田里的样子吓坏了。老夏,拍拍自己的胸膛,泪水,从他凹陷的眼眸里流了下来。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沁出。从昨晚开始,到今天早上,老夏经历了这大半辈子都未曾经历的事情,他好像有些扛不住了。崩溃正一点点开始把他内心里的坚强撕裂。
老夏蹲下身子,从稻田里捞出一棵秧苗,他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秧苗还没蔫掉,绿色的叶子,白色的根无不显示着它要继续生长的渴望。老夏的泪水滴在了这棵刚长出白色乳根的秧苗上,他的手是抖动的,他的心痛的如刀绞一般。他无言再责骂苍天,也不敢再亵渎神明,他默默地低着头,倒像是在忏悔。
阳光,撒在大地上的绿色植被上。同样,它也撒在老夏的身上,这个曾经一度过分自信坚强的男人。如今的老夏黯然神伤,泪流满面,他无法感受到阳光的温和,风的清凉。从他瑟瑟发抖的身子看来,他应该是万念俱灰的。他的心是冰冷的,冷的如冬日里的厚厚的白霜。梅林地里和雄鸡畈这一片水稻田里惨不忍睹的模样。也确实难为了这个一直为生活操劳而早早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