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头是当真喜欢蒙羔,拿出自己的养老钱补贴不说,还要额外给蒙羔塞伙食费,一块袁大头,能让蒙羔在食堂吃大半个月。
星期六放学回来,像往常一样,蒙羔背起小背篓,高高兴兴跟着曲老头去放羊。
这一次,曲老头脸色不太好,磨得锃亮的烟管在他蒲扇般的手掌中晃来晃去——他养的这群羊,实际上都是公家的东西。
按理说养个一两年,长到差不多的时候,到了年底就该交上去了。
就和村里家家户户养的那些任务猪一样。
猪是一年一交,这羊圈里的羊,说白了也是一个下场。但自从蒙羔来的那一年起,曲老头就不肯交羊了。
全公社十二个大队,那羊群多了去,曲老头厚着老脸,牵了隔壁大队的六只羊,拿去交任务。
至于他自己的羊,羊羔崽子一出生就送还给隔壁大队,甚至都不肯多留一晚,即便蒙羔事后得知眼泪汪汪,曲老头也狠着心装作没看见。
这一年又一年的应付下来,今年似乎不能这么干了……曲老头愁的坐在石头堆上,时不时看一眼远处追着蝴蝶跑的蒙羔,再看看后边乖乖吃草的羊们。
他想,这怎么办呢?
那隔壁生产队的大队长都找上门了,倒不是觉得他们大队吃了亏,就纳闷曲老头一年又一年背着曲守成偷偷这么搞图什么???
这不,一大早,曲守成就一脸狐疑的进了羊圈。
他是信任三叔公的,所以一向不怎么关注羊群。
这回专门抓着羊一只一只仔细瞅过去,不是曲守成脸盲,是这羊脸几乎都长一个样!平时不经常关注的,哪能知道这羊还是去年的羊?
想到这里,曲守成干脆挽起袖子,抓住了一只明显年老的母羊,母羊咩咩的冲他叫,他是越瞅越熟悉,神情费解而茫然,扭过头往后边瞅了一眼。
曲老头站在羊圈外头,眼观鼻鼻观心,揣着袖子,低眉顺眼不吭声。
恰逢这时,蒙羔跑了过来,背着小背篓,啃着手里的菜窝窝头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弄不清这两人打什么哑谜。
眼瞅着太阳要升起了,蒙羔担心羊们饿得咩咩叫,急着催道:“大队长,我们赶着放羊呢。”
“……你过来。”曲守成招手。
蒙羔纳闷过去。
曲守成捏住他的脸,没好气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也跟着三叔公胡闹呢?不说其他羊,这母羊都养几年了,再不宰了吃,这羊肉老的还能吃吗?”
他话音刚落,蒙羔眼睛落到他指的羊妈妈身上,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宰、宰了吃?”
“废话,咱村里多久没吃羊肉了?”不提不知道,这一提起来,曲守成掐指一算,自打蒙羔来到曲南沟,他们村里好像就没分过羊肉吃了。
这以往逢年过节,大队上少说也得杀两只猪分着吃,这羊似乎就忘了拉出来宰了?
也不对,以前有人提出宰两只羊吃羊肉粉汤来着,但每次都让三叔公打断话题,撺掇着大伙去杀猪了……
想到这里,曲守成眼角抽抽:“……”
说实话,他也馋羊肉啊,这几年没吃了,一想就忍不住流口水。
曲守成腆着脸,和曲老头讨好道:“三叔公,我看你羊圈里的母羊都养好几年了,再不吃那羊肉都老了,咱们大队上宰一只成不成?”
“吃吃吃,我吃你个头!”曲老头骂他骂的狗血淋头,他余光看见蒙羔在羊圈里白着脸一动不动的,怕是吓坏了。
曲老头又是心疼又是气,不只骂,还要上手打,拿烟管追着曲守成打得满地跑。
“三叔公,有话好好说嘛,你打我作甚?”
“谁让你盯着我的羊?我辛辛苦苦放羊是给你宰了吃的吗?”
曲守成无语望天:“不是咱们吃,那交到上头不也是让城里的人吃吗?”
曲老头锤他:“我管你吃不吃,总之不许吃我的羊!”
“三叔公!你得讲道理,这是羊!你还真养出感情了?”
“我就养出感情了,怎么着?”
“……那不成啊,”往年怎么不见曲老头这么护崽呢,曲守成百般不得其解,只能退让道,“三叔公,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是馋这口羊肉。”
“咱队上不急着吃羊肉,还有猪能杀,咱们大队逢年过节都杀猪,不缺这口肉。但你老这么护着这群羊……”
“总不能以后村里想吃上一口羊肉,还得去隔壁大队牵羊去?”这句话,才是说对头了。
曲老头拦不住的。曲南沟生产大队这几年都没宰一只羊,就算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以后迟早都得宰一只分羊肉吃!
曲守成离开以后,曲老头顾不上多想,急忙回了羊圈,抱着浑身冰凉四肢僵硬的蒙羔道:“不怕,有三叔爷爷在呢,这帮臭小子居然想吃羊,丧良心!”
“……”蒙羔噗嗤一笑,虽然他怕得脸色都白了,但他不是懵懵懂懂不谙世事的小羊,要说吃羊丧良心,那还有猪肉牛肉鸡鸭鱼呢。
自始至终,蒙羔在意的,只有羊圈里的那窝羊,尤其是几只羊妈妈。蒙羔刚刚化形的时候,吃了它不少羊奶,他是真把母羊当作羊妈妈了。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