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怒火, 势不可挡。
三毒当场就被震响的钟声给灭了,而慕长渊有魂元狴犴护身,病弱之躯也被震得气血倒逆, 忍不住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血海翻腾出滔天的浪花, 地狱烈火越烧越烈,像一根根刺直插向软弱的人间。
恍惚间,魔尊又听见噩梦里三界的哀求、祷告以及幽微的骨笛声。无数熟悉的、陌生的脸庞自他两侧掠过, 融化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归魂枪和艳骨刀被葬送在血海,一同被烧毁的,还有三界中苦难的凡人。
魔尊被钟声震得全身筋骨寸断, 暗紫色的诡异图腾却在不断修复他的筋络骨骼。
锵——!
天道的金钟再响,黑水倒灌淹没头顶, 慕长渊苍白的皮肤被烧卷焦黑,血腥气息充斥着金钟。魔尊面沉如水, 盘腿坐在金钟内,对全身的剧痛熟视无睹, 任由血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天道威严,金钟梵音焚烧世间的一切恶念, 一时间, 三界的魑魅魍魉齐声鬼哭狼嚎。
明明是极为惨烈的景象, 慕长渊却冷静异常。平日里懒散迷离的桃花眼此刻镇定明亮, 属于天道魔尊的掌控感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身边。
被金钟罩住地底时不时发出危险颤动,是鬼界的邪祟之气受到召唤, 源源不断地汹涌而来,试图把金钟撑破。
金钟内滚雷闷声, 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那是狴犴的嘶吼。
沈琢喃喃道:“恶道蝼蚁, 还妄想从天罚中获得淬体之力……”
这一修炼方式与刚才沈凌夕借天劫突破有异曲同工之处,沈琢看得心烦意乱。
其实假如盟主能冷静下来思考,就能发现俩人的异样,然而事态的发展早在他堵住慕长渊时起就一步步失控,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不再看金钟,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高空的巨蟒。
刚才巨蟒遭受冲击,本该像三毒一样灰飞烟灭,情况却不然——巨蟒在金钟罩下的一刹那化作漫天黑鸦,嘶叫着冲上高空,转眼间又重新聚成一条黑色巨蟒,从高空一个俯冲,钢鞭似的身躯肆虐冲击着护山大阵。
高强度的撞击使得山中碎石化作齑粉,守护不周山千年的护山大阵,在里应外合的夹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山外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毒液顺着护山大阵的半透明光罩流淌,到处都是腐蚀烧焦的难闻气味,后知后觉的凡人经过顷刻的目瞪口呆后,总算意识到大难临头,哭喊着如鸟兽四散。
他们根本没有理智,一人开始跑,其他人就跟着跑,场面越慌张就越混乱,后人不断推搡着前人,拥挤的人潮中,很快就有人摔倒,旁边逃命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直接就踩上去逃命。
维护秩序的弟子尝试把摔倒的人弄出来,可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的,这群少年就手忙脚乱,连救援的仙术都开始互相干扰。
到底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仙盟越是强大,他们就越像养在象牙塔里的白菜。
有弟子心态崩坏地开始哭起来。
现实维度一片兵荒马乱,玄天镜中的空间却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忘川心口有一个黑窟窿,像被万佛长青的灵力烧焦了似的,伤口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沈凌夕那一刀没能杀死心魔,对方很快又恢复如常,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本质上心魔与慕长渊同根同源,是主体意志中的一缕执念,在慕长渊死后游离在三界之外,最终重回地狱,占据了魔尊的身体和修为。
沈凌夕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不得问你么,”忘川笑着说道:“玄清上神?”
上神逆转乾坤时想的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心魔,将一群仙魔带回天元廿四年已经超出预期了,要是连心魔都被他带回来,沈凌夕:“……”
上神嘀咕道:“我可没邀请你来。”
心魔听他这么说似乎觉得很有趣,不再故弄玄虚,道:“是啊,所以我花了点时间不请自来,”他耸了耸肩:“怎么,难道不欢迎你的老朋友吗?”
沈凌夕眼底掠过寒光:“我比较好奇你怎么说服沈琢合作。”
忘川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镜中晃了晃:“区区半神,又怎么能分辨出身为天道魔尊的我呢,毕竟我确实是你命中注定的情劫啊。”
上神结结实实地怔愣住了。
他的诧异尽数落入心魔眼底,忘川笑了起来:“不信吗?但这就是事实——沈琢自毁六百年寿命,才求得天机阁那几个老头预测你未来修炼途中的劫难,没想到你全然不领情。”心魔冰冷且邪性的面容被镜像割裂,显得无比诡异:“也是,天道上神又怎会在乎这些小事……”
沈凌夕的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
他们对峙的样子,恍若又回到了灭世之战的最后一幕。
忘川见他一言不发,便又道:“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刚才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似乎真的对这件事十分好奇,沈凌夕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淡淡道:“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