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慧说这话时故意装作一副扭捏的姿态,好像她是身不由己,才会逼闻枝退学。
道德制高点上的庸人,总是妄想做圣人。
闻枝强忍着委屈抬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不会退学。”
贾慧原本温柔和蔼的笑脸瞬间被愤怒替代,眉眼耷拉着连装都不愿意装了,“你不退学,谁来照顾我妈?”
闻枝眼角红红,“你也知道她是你妈?”
“你什么意思?”贾慧来气了,上手推了下闻枝,“你妈死了以后可是我妈一直照顾你,你做出点牺牲怎么了?再说了,她不给你出钱,你哪来的学费?现下她中风,还不知道要躺多久,你确定你还有钱上学?”
闻枝被推得踉跄了两步,陈厌立刻走到她身前,挡住贾慧的下一步动作,“能好好说话么?”
贾慧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俊俏男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陈厌。
虽说她世俗,但也认得几个奢侈品。
在看到陈厌的限量款皮靴后,她变了嘴脸,“哟,阿枝,这谁啊?你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啊?”
闻枝偏过头,没搭理她。
贾慧勾着唇,心里的算盘打的响亮,“你要是不想退学也行,让你这个朋友借你点钱,我拿着钱请个钟点工过来照顾我妈。等你以后有钱了,再慢慢还你朋友。”
闻枝险些气笑,“为什么一定要我全权负责?你的责任呢?你没有责任吗?”
“你个臭丫头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没有责任?刚刚的手术费可是我交的!”
贾慧颐指气使地盯着陈厌身后的闻枝,嫌弃的眼神像盯一团垃圾,“要怪就怪你没有父母!没有父母,你就该受着!”
“够了!”陈厌听不下去了,语气冷硬地训斥起贾慧,“这位女士,我国法律明确规定,未成年人没有赡养义务。你确定要跟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谈论赡养的话题?”
“你别跟我讲法律这种东西,我不会听,也听不懂。既然你这么护着我们阿枝,干脆直接把她买回去当保姆得了,卖她的钱刚好给我妈养老送终……”
眼见贾慧说的话越来越难听,闻枝咬着牙愈上前争辩。陈厌一把拉住她,朝她摇摇头。
闻枝只好安稳地待在他手边。
“既然你没有法律意识,我不介意让律师来做科普,”陈厌回头记下病房的房间号,冷冷道,“明天我会安排律师过来,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他跑空。”
陈厌说完,拉着闻枝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恒市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滴宛若密密麻麻的刺,一根一根扎在闻枝心上,进而钻进肉里,剔都剔不掉。
路过的风将她的活力席卷得片甲不留,整个人颓废似受伤的幼兽。
陈厌把机车停在一家照相馆前。
闻枝后知后觉抬眼,“来这里干嘛?”
陈厌甩开伞举到她头顶,“我朋友有事,让我帮他看会儿店,下来吧。”
闻枝听话地从车上爬下来,没有多问什么。
照相馆的装修风格很是老旧,暗黄色的灯光搭配牛皮纸色的墙纸,隐约弥漫着一股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神秘感。
展览柜前摆放着几面复古欧式镜子,年代久远照不清人脸,几张客片立在旁边。
客片上的少女穿着白色连衣裙,编着两股麻花辫。殷红的唇骄傲地扬着,骄傲明艳似牡丹。
闻枝把照片放下,兀自叹口气。
她回头,却发现陈厌不见了。
闻枝正纳闷,想去外面找找他,下一秒他便提着吃的冒雨走了进来。
陈厌弯腰把门口的桌子支好,将吃的放在上面,朝着闻枝招手,“过来吃饭。”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看照片的时候,”陈厌把筷子递给她,又把热粥推到她面前,“热的。”
闻枝拿着筷子没动,半晌,嘤咛道:“陈厌,谢谢你。”
“要是真想谢我呢,”陈厌顿顿,“就把这些东西吃的一口不剩,然后回家乖乖睡觉。”
闻枝紧抿下唇没有说话。
鼻子酸的发麻。
她忍着眼眶的泪,转头望向门外。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周遭商贩的门灯在大雨中飘摇,如同浮萍般弱小,没有落脚之地。
闻枝喝了口粥,声音哽咽,“你不用专门找律师去医院,”她垂着头,“不要麻烦你了,我不会退学的,她那些言论动摇不了我。”
陈厌静静看着她,“不麻烦,我听说这一阵子花涧巷有律师下乡普法,可以帮忙免费打官司。待会儿吃完饭我去联系他们,你不用担心。”
“真的?”闻枝屏气凝息。
陈厌笑着点头,“连小孩儿都骗,那我还是不是人?”
闻枝这才松口气,“不麻烦你就好。”
“闻枝,”陈厌把手边的小笼包夹到她碗里,“不要退学。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退学。”
雨比方才大了许多,淅淅沥沥敲打着照相馆的门槛。
天地寂静,只有雨声和陈厌的叮嘱深入人心。
闻枝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滴顺着两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