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剑。裴寂累倒,舒抱香也只说了一句,“同样的血脉,为何差距如此大?”
她时刻思念着裴真朝。
她为行宫取名[朝宫],她会看着跳来跳去的鸽子露出微笑,她会佩戴细金镯,她会换上红裙,她会想起裴真朝的眼神,梦中她才敢向裴真朝伸出手——
她觉得自己在腐烂,她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
梦中醒来,她会想到舒愫,她的心中会生出更多的怨恨。
如果她是哥哥,舒愫是妹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母亲只生了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如此糟糕?
如果她再心狠一点,杀掉舒愫......
不!舒愫不能死!
舒抱香很矛盾,她希望舒愫过得比她差劲,又不希望舒愫过得太差劲。
日复一日的战斗折磨掉她所有的雄心壮志,她总会觉得累,有时候战场上她会突然松开手中的剑,虽然最后一刻,她还是会斩断对方的头颅,可她累了,就是真的累了。
......
简世鸢听到细碎的声音,很轻,像沙砾落在玉盘上。
他仔细辨别,终于听清了。
是舒抱香的呢喃:
‘舒愫还在退后,他变得越来越软弱,他不像我记忆里的哥哥。他再也不会露出骄矜的笑容,也不会意气风发地朝我笑,他总是收眉敛唇,我看向他,就像看到第二个裴寂。’
‘是我做错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逼我?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就想骂他、讥讽他......我说话越来越难听,可我就是忍不住,每次伤到他,我总会感觉到久违的快乐。’
‘也许母亲没说错,我就是耗材,我不应该反抗我的命运、我不应该嫉妒他。现在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好痛。舒愫让我向上走!我只能向上走!啊——谁来救救我!’
‘我知道舒愫不想要我分给他权力,可我不想让他开心,我那么痛苦,他凭什么能开心?’
‘他又受伤了,真是个蠢货。我也是个蠢货,我都快忘记了我的目的,每次看到他受伤,我才想起我要做什么。向前跑啊,跑太慢了,再快一点,不能停下。’
‘我只是想赢他,为什么我赢了他我还是不快乐?我真的想要权力?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忘了!’
最后一句,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
‘为什么母亲不能公平地对待我们?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他争个高下?我不能后退了!”
面前的画面急速抖动,简世鸢看到了通红的天空。
舒抱香身后有无数稠密的至纯至净的钓线,它们像失控般狠狠扎进百姓的身体里,无数百姓跪在地上,他们身旁有许多包裹草席的尸身,裸露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红斑。
为首的父母官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头发花白,两鬓沾染霜雪,衣裳脏兮兮的,有秽物染出的棕黄色,他跪在地上,朝着半空中的舒抱香一下一下磕头,涕泪横流,哀求道:
“求仙子出手,救救邕州百姓,这城快死空了!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吴江,烧尸体烧太多,血把江都浇红了!”
“染病的病人都拉去烧了,仙子,我们还要做什么?”
“仙子,是我们还不够虔诚吗?我们还要怎么做?!”
“香仙子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才满月。”
满目疮痍,山河同悲。
舒抱香悬坐半空,她目下无尘,眼中无悲,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还没积攒到足够的信仰,即便我想施展驱疫术法,也无法治好如此众多百姓。”
话音未落,跪地乞求的百姓们重重磕下头,眼泪鼻涕无声地流下,他们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责怪自己不够虔诚。
还要怎么虔诚?!
他们该怎么虔诚?!
家没了,亲朋烧光了,都没了。
为什么他们不能多长一颗心,多长一个脑袋?!
信仰?信仰!他们已是舒抱香的狂信徒,还要多少信仰?!
百姓不知道还能怎么乞求,他们只是将脑袋重重砸在沙石地上,血一点点染红了土地。
简世鸢找到了舒愫。
他藏在人群中,用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舒抱香,他紧紧握拳,脸色惨白。
舒抱香也看到了舒愫,简世鸢注意到舒抱香无声地嘲了一句,解读她的唇语:
——看不惯,那你来?
你来?
舒愫目光一泠,有几分曾经骄矜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恐怖的气息轰然砸下!
震天动地的巨响响彻邕州。
轰隆!
天地为之一颤,如烟花猛地炸开,所到之处,漫天飞舞着纯净如金的钓线。
舒愫还是用了香火神道,他在收割民众的信仰,同时,他将自己的力量化作润雨洒下大地。
舒抱香每到一处就会传播自己的信仰,她也会将舒愫的神仙牌与自己的并列,这就大大方便了舒愫抢夺舒抱香的信徒。
炽金如阳光的钓线笼罩了整片地域,呈水波状向外界疯狂涌动,像海啸又似地震,所有的一切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天空悬浮着一道模糊而神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