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颊还是有些圆润的。那是被家里人呵护得很好的孩子才能长成的模样。
也正是在营地里的那几个月,他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孩子长成少女模样,身量拔高,人也快速消瘦下去。
那时候的她整日学骑马,他嗤笑她想要离开是异想天开,结果她转头就真的走给他看。
殷鞅永远忘记不了看到她空荡荡的帐子时的心情。
泉衣说,屋子里早前为她备着的黑衣不见了,墙上的长弓也不见了。不一会儿,下属又来告诉他,马场少了一匹马,甲胄似乎也少了一套。
她就是凭着这些走的。
谁都以为她会从马场跑,无人料到她居然有胆量混入士兵中间,正大光明地从营地的大门出去。
那一晚,殷人大捷,越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收到消息时,殷鞅独自坐在帐子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满脑子全是“她怎么胆子这么大”和“她居然真的逃走了”。
逃走就逃走吧。
天亮后,所有人都以为殷鞅会派人去附近搜寻,谁知道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一副任她走的模样。
那时候殷鞅的左胸伤口还未好全,因为伤及要害,呼吸一次都很疼。他在每一次呼吸的疼痛中想:她要走就走吧。燕女气人,即便是国师口中的吉星,那也是个会气人的吉星,何必强留。
那为什么后来又开始找她了呢?
是因为燕地崔二的三百金悬赏迟迟不撤,还是因为在她离开不久,他就再次遇刺,用自己的命悬一线再次证明她真的是他的吉星?
两者的原因都有吧。
殷鞅唇边的笑不知不觉消失。
他率领殷人作战多年,在军营待的时间比她当然更长,也比她更知道两军交战,死伤一地是怎样的场景。
他听说过越人差役会抓老弱妇孺去军中,但不知道她就是其中一员。
原来她没回去祈水郡的原因是这个。
殷鞅扯了扯嘴角,想要如往常一样惹她生气,说一句:从殷人营地逃到了越人的营地,从他身边离开后,她落得什么好了?她这样还不如不跑。
但殷鞅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这句嘲弄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皎皎干净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曾遭遇过的面庞,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好久,才问:“见到那么多死人,你怕不怕?”
皎皎低声:“刚开始怕的。适应后就好了许多。”
殷鞅没注意到自己看她的视线有多专注。
他问:“你后悔从我的营地逃走吗?”
“不后悔。”皎皎抬眸,答得斩钉截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在他身边她还是会死。她能活到今天,就说明当初做的决定没有错。
听见她的回答,殷鞅不知为何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露出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压抑许久的咳嗽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可他还是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咳嗽。
这有什么可笑的?
皎皎不明所以地看他。
随侍的奴仆被殷鞅的咳嗽声惊动,急得想过来,却被他拦住,随手挥退。
殷鞅咳嗽得苍白的两颊泛起了淡淡的红,眼睛却很亮。他唇边仍旧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轻笑一声问皎皎:“你知道国师是怎么说你的吗?”
在皎皎微睁的眼眸中,他笑,深深看她:“国师龟卜后说,你是我的吉星。有你在身边,我才能无病无灾,顺顺利利。”
这就是殷鞅死扒拉着她不放,大老远要把她从祈水郡带到埕陵的原因?
皎皎大惊,反应过来后,简直要恨死这个国师了。要不是这个国师生事,她何至于惹上殷鞅这么个灾星!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皎皎气极,冷笑:“吉星不吉星的,你们国师占卜得什么东西?他怎么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把你一刀捅死的事情。”
一想到殷鞅死活不让她走的原因是这个,皎皎就憋闷得慌。
她瞪殷鞅:“你现在病急乱求医,是什么神神叨叨的话都听是吗?若我现在说你左边眉毛的两道断痕是福薄,你还要把这两道断痕补全是吗?”
见她原本的沉静淡漠消失不见,潭水般的眼眸有了生气,殷鞅挑眉笑:“你就当我病急乱投医吧。”他叹息一声,“虽然我觉得活十年足够,但人哪有不贪生的?你应当要体谅下我想多活几年的心情。”
无耻!太无耻了!
他们国师莫名其妙,信了这劳什子国师胡言乱语的殷鞅也有病。谁要体谅他想多活几年的心情?伤不是她捅的,凭什么要她来受结果?更何况她来体谅他想活下去的心情,谁又来体谅她想再和她娘见面的心情?
皎皎心中累极,总算明白殷鞅口中说的国师关于她的龟卜内容是什么,却半点没得知真相的喜悦。
她闷得不行,不想再看殷鞅一眼,转身就回了屋,把殷鞅隔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