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浅回到小筑,愀然不乐,往日他练功,都是蓝岚耳提面命,口上指导,手上比划,他跟着练起,颇感趣味无穷,绝无厌烦之理。此时对着空空的八句口诀,却怎也练不出一分兴致来。他心下烦闷,也不再修炼,回到屋里踱来踱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意间走到蓝岚的房中,见她桌子上摆了一张琴,那琴是用仙声老杉木做的,雕工精湛,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往日蓝岚空闲时便在这抚琴一曲,此时寂寂无声,煞是寥然。梁浅心道:“师父琴棋书画,无所不会,以往师父弹琴,我只是默默听着,也不知如何品评。幸好她教了我些读书识字的本事,否则以后说是师父的弟子,却只学了武功一道,岂不是给人笑话?我得再好好念书练字才是。”
于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那是蓝岚新教自己读的《史记》,书籍厚实朴重,上面有蓝岚题的字,字迹文雅清秀。梁浅打开一翻,便翻到那篇《高祖本纪》,正是他新读到的位置,原来蓝岚在那一页放了一张竹签,梁浅心道:“还是师父心思周到,免得我一通乱翻。”又去抽屉中寻笔墨纸砚,取过研石将墨汁研磨,蓦地瞅见砚台上似刻了一行小字,梁浅大奇,凑过去细看,上面写着:“庚寅年七月初三,赠徒女蓝岚及笄。”字迹刚劲有力,倒不是女子所写。
梁浅细思一会,心道:“以前都是师父帮我研墨,不曾发现这上面还另有字迹。想来是师祖在师父及笄那日送给她做礼物的,那七月初三便是师父生日了。”想到这里,登时精神大振:“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从未报答,倒不如我去买件礼物,在她生日之时送给师父,就作她的生辰大礼!”梁浅拿定主意,便将笔墨纸砚都收拾好,背上包袱出门,此时翁天闰和蓝岚均不在山上,巴山四英终日外出胡闹,陶玄之卧病在床,由几个仆人照看,自然没人拦得住他下山。
梁浅出了山庄,径直向南,便到了城中,这市镇中的花花世界他已许久不曾来过,此时重游“仙境”,不禁心情大爽。梁浅一路逛到街上,东瞧西望,左瞧右瞅,见什么都觉得熟悉舒坦。自午至申,将各条街上的胭脂水粉、首饰绸缎皆看了一遭,但他在成都城中见惯了“大世面”,这小市镇上的东西如何能入了他“法眼”?心里道:“看来这小市镇里是买不到合适的衣服,还是得去大城中瞧瞧。”
傍晚时分,他腹中饥饿,便寻了家酒楼进店入座,随意点了两个小菜,向小二问道:“这城镇左近可有什么地方,有卖什么衣服首饰,能做礼物的?”
那小二道:“客官可是要给令正买礼物吗?”梁浅听小二将他师父称呼为他的妻子,脸上一红,连忙摆手道:“不是,是我师父!”小二道:“客官要求珍宝,的确是有的,只是路程不近,少说也有一二十里。”梁浅听见确有其地,忙问道:“在什么地方?离这儿有多远?”那小二挑眉笑道:“若问旁人,也还真未必知道。恰好问上了我,这就问得对啦。小的从前随掌柜的外出,便曾路过那里。这可不就巧了吗?客官恰巧来问,我恰巧知道,这才叫做无巧不成话!”
梁浅听他啰里啰嗦的不说正题,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快说,快说!”那小二见他是少年年纪,阅历不丰,原本想趁机讨他几文酒钱,谁知他脾气不小,这么一吓,反倒去了三分胆量,赔笑道:“这位兄弟的性子怎的这般急躁,嘿嘿,莫急莫急,气大伤身,若是坏了肝脾,小店可报不起这费用?”他正要说上几句闲话,但见梁浅脸色不善,便道:“那地方便在这里东南,你出了市镇一路向南,走了七里半路,便见到有二十来株松树,让我算算,一七得七,二七十四,三七二十一,嗯,是了,共是二十一株松树。瞅见这松树,便是个信号,叫你赶紧向东。约莫又走出六里半,您猜您能看见什么?好大一个峡谷啊!两边相距少说也有二十丈,嘿嘿嘿,这就是咱川中的特色,想当年李太白游……哎哎哎客官您别动手,这峡谷并非无路可走,上面架着一个铁索桥,您顺着桥过去就是了,过了峡谷,一忽儿向南,一忽儿向北,一忽儿又向南,总之顺着那条小路走,就错不了。总之这么走了八九里路,就看到竹树环绕的这么一座小屋,里面住的,便是这里鼎鼎大名的徐裁缝,这徐裁缝一双妙手,闻名遐迩,这里的达官贵人想请他制衣服的数不胜数,却未必能得他允许,您若找他,只怕要好一番周折。从这里去,大略是二十来里路。”
梁浅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心中尽是疑惑:“这姓徐的裁缝为何住得这般偏僻,出来赚钱不好吗?”他嫌小二啰嗦,不愿开口询问,用过酒饭,便即上路。
他自南门而出,约行七里半,果然有二十余株松树,七株一排,一共三七二十一株,于是转而向东,行了六里余地,远远地望见一个大峡谷,但见悬崖峭壁,崖底深不可测,右手边搭着一座铁索桥,却不甚结实,上面木板已有不少损坏。时山风阵阵,刮得铁索嘎吱嘎吱作响,铁链便如巨浪中的小舟一般摇曳不定,梁浅心中不安,生怕一个不慎,掉落悬崖,那他岂非是要葬身这悬崖中?
转念又想:“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为她一死,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心中豪迈一起,大步向铁索桥走去。他双手抓紧铁索,右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