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治不好的病,又被父母抛下,一个人生活。
对于那个自诩成功人士,却做得出这么不靠谱的事的弟弟,男人很气愤,几次打电话去劝说过,但显然都没有效果。
他只能转而跟侄子联系,但是隔了太远,实在做不了什么。
男人虽然是长辈,但寡言少语,很不擅长表达关心,侄子的性格又十分冷淡,两人在电话里经常无话可说,断断续续联系下来,也没见拉近关系。
到后来,还是男人左思右想,觉得这样拖下去不行,说服了家里人,把侄子带到岛国来。
他昨天才从机场把侄子接到家,那孩子看着就瘦瘦弱弱,尤其是满是病容的脸色,白得让人心颤。
而且,从机场到家里这一路上,红发少年好像始终没有放松下来过,不管呆板的目光扫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下一刻他都会眼露惊恐,身子微微发抖,垂头缩到车座的角落。
男人不知道在侄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有心问,但看着侄子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完全看不出有17岁的身板,又实在问不出口,只能想着,到家以后,适应一段时间或许会好些。
安顿下来后,过了一晚加一个白天,侄子到现在也没从房间里出来。
男人的妻子中午带着饭菜上楼,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听了男人的话不好推门进去,只能又重重敲了几次门,叮嘱几声,把饭菜放在了门口。
已经快到晚上了,坐在客厅的男人还在想侄子身体的问题,就听到了那声重响。
严肃得有些不尽人情的面容,看不出男人有多担心,他到了楼上,看到侄子房间门口还放着中午那盘饭菜,顿时不只担心,还有些急。
男人二话不说,立即从外面开门,冲进去的同时啪地拍开房间的灯。
他都做好准备了,进门后看到的可能是一个摔倒在地,奄奄一息的侄子。
糟糕,刚刚手机忘了带上来,只能大喊一声,让老婆赶紧用座机打急救电话……
——正如此焦急地想着。
看清了不出意外摔在了地上的红发少年,中年男人自己的反应才是出乎意料。
活了几十年,性格也算是刚毅的他,竟猝然间吓了一跳,险些后退撞到墙!
“千……千穆……?”
不能怪男人态度变得太快,也不能怪他此刻忍不住露出的惊恐,着实是此情此景映入眼中,太过骇然恐怖。
“……”
缓缓撑起身体,变为跪坐在地的红发少年,还是昨天那个每呼吸一次,都透着艰难的病弱少年。
但,明显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男人错乱的呼唤。
他像是刚从很深很远的梦中醒来,正微微眨眼,洗去蒙在眼前的雾气。
视野还未变得清晰,他又像临时想起了什么,忽然急切地触碰起自己的身体。
17岁的李千穆不戴手套,掌心间没有丑陋的烫痕。
本来也没有这一道道从指尖开始扩散,直至消失在衣服底下的漆黑裂痕,可从他“回来”后,就平白地浮现了。
还好,这时碎掉的只是皮肤表面。少年仿佛也没看见从裂帛间缓缓溢出的血液,就用被凌乱折叠的线条布满的这双手,惊喜地摸过自己的双眼,面颊,脖颈,心口。
每确认完一个地方,他的喜悦就会加深一分,全部确认完,他已欣喜到泪流满面。
“我,还活着……”
又一次。
“我……活下来了!”
边流泪边大笑,全然矛盾的两种情绪在少年身上交杂,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
除了那让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痴狂。
第二次世界融合失败后的死而复生,也是如第一次那样,回到了当初界融突然降临的前一秒。
回到现实世界,千穆审视完自己,才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转眼打量起此刻身处的陌生房间,以及那个傻在原地的中年男人。
房间已经认不出来了,但他对男人还有印象。
伯父和他血缘上的父亲截然相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虽然男人实在太闷,跟小时候的李千穆时常隔着电话相对无言,但如果说现实世界还有人会关心他,那一定是这个伯父。
17岁的李千穆还太年轻,没能从伯父的沉默中意识到关心的存在。
他刚从一个血迹斑斑的世界离开,对周围的人事物都充满畏惧,匆匆来到岛国,也没来得及与伯父一家多相处,第二个世界便无声降临。
而他替代了黑组织boss的身份,成为源千穆后,人际联系自动发生更改,伯父一家自然跟他没了关系,他只暗中给伯父做了一些安排,此后多年再未见过。
……如果,当初第二个世界没有降临,李千穆或许也能在迟来的温暖中逐渐融化。
中间他可能会不甘,可能会绝望,可最后,在真正的家人的陪伴下,他或许就能释然接受死亡 ,不会像未来的他那么痛苦挣扎,而是无比安然地,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年了吧。
——当然,这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成真的假设。
李千穆已经变成了源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