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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湖边那个被小尼禄撞个满怀的少年。
伸着颤抖的双手,缓慢地、试探地,将此生第一次获得的、哪怕是属于别人的爱意,紧紧拥进自己怀里。
天光即将亮起时,他听见身后书架门挪动的声音。
银发绿眸的帝国二皇子,只披了一件外袍,赤脚站在他身后。
他的脸颊已经太过消瘦。颧骨微微凸起。
二皇子没有戴那副象征理性的单片眼镜。但唇角还是微微地勾着,漂亮的狐狸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可怕的亮光来。
“需要帮您传召白狼吗?殿下。”
叶斯廷只回眸看了一眼。
他不太能判断埃利诺现在的精神状态,但面前急闪的光屏让他抽不出更多精力。
不过很快,埃利诺的白狼骑也从密室里出来。
他佝偻着腰,双膝跪在地上,低头为自己的主人穿好鞋袜。
“我认为有一件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埃利诺神情淡淡地说,“那就是阿西莫夫项圈的最终指令。通常来说,如果项圈的主人死去,佩戴项圈者会为自己的主人寻仇,不死不休。但是——你懂的。我不可能让你在我死后继续露面。所以,我修改了一下最终指令。”
叶斯廷手上的动作僵住。
他看着埃利诺俯下身来,笑眼中有他最熟悉的冷酷。
“很遗憾,我的朋友。”他轻声说,“因为我们的游戏终会结束,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自己亏欠你太多。所以,在你的生命走到尽头前,除了向任何人泄露你是我的替身以外,你可以自由地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了。”
叶斯廷起身,盯着他踉跄后退几步,然后扭头冲出书房。
埃利诺慢条斯理地照着镜子,将一头凌乱银发重新梳理整齐,然后伸开双臂,让白狼骑为自己穿上优雅的宫廷礼装。
在给自己佩戴单片眼镜时,他得到了狼骑的监视报告。
叶斯廷换了宫廷侍官的面具,坐上最后一艘能够离开王都的穿梭艇,孤身一人朝南部行宫的方向奔袭。
埃利诺愣了一下。
然后慢慢低下头,笑了。
要杀死一个卡厄西斯,只可能在他启动机甲前——即便帝国最偏远的边陲,这句谚语仍然具有沉甸甸的重量。
因此鲁铂特带着王都的叛军围困太阳宫,两天两夜猛攻不下时,曾一度想过暂时舍弃帝国二皇子,转而去追杀还在南部行宫的其他王储。
然而第三天黎明,众神亲自从卡厄西斯家族手中,收走了他们的权杖。
所有人都看见二皇子的机甲被击落。
黑压压的王都叛军,就像病狮旁逡巡的豺狼,一见对方露出破绽,便立刻猩红着眼,冲上去撕咬对方的血肉。
“先解决埃利诺·卡厄西斯,再解决那个又老又疯的!”鲁铂特厉声下令,“打开所有战斗记录仪,我必须亲眼确认他们被杀死!”
而叶斯廷堪堪抢在太阳宫兵败之际,抵达小尼禄所在的度假行星。
“……阿列克谢,带尼禄走。不要走王都要塞,去南边的废弃港口,那里会有其他狼骑接应你们。”
叶斯廷猛地推开城堡的窗。冰冷的夜风灌满了他的礼装,将他腹部的枪伤刮得生疼。
那是他伪装成埃利诺指挥度假行星上的狼骑时,与叛军正面交火造成的。
叛军对太阳宫的进攻部署已告一段落,而被派遣进入度假行星的叛军部队,则把暗杀目标首先指向了最年幼、反抗能力最弱的小皇子殿下。
少年白狼骑不再犹豫。
他把裹着小尼禄的被子从床上抱起,打开盔甲的飞行器,迅速攀上城堡的窗沿。
“——用生命向我发誓,你会至死保护他!”
叶斯廷手指紧紧抓着窗沿,朝少年白狼骑发出嘶吼。
他能看见小尼禄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仍然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懵懂模样。
真不知道温室里长大的小皇子,往后要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光是想想尼禄未来要为此流下多少眼泪,叶斯廷就觉得心痛到胸口阵阵抽搐。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被赐予的最后一点自由时光,保护他在这个世界里,在自己短暂而无人知晓的生命里,悄悄建立起的唯一一道羁绊。
“……走吧。”
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于是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尼禄的银发。
动作还是很轻,像个见不得光的窃贼。
“走——”
夜风呼啦一声,从他的咽喉灌入,填满他空荡荡的胸腔。
少年白狼骑抱紧小尼禄,从窗户一跃而出。
度假行星被彻夜的枪炮声吞没。
无数狼骑机甲在冰冷的夜色中起飞,将蔷薇皇室的血脉送往静谧的宇宙深处。
叶斯廷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蹒跚登上城堡阶梯。
他知道,针对这颗行星的大扫荡马上要开始了,一旦鲁铂特的盟友们抵达王都星系,完成军事封锁,连一只产自蔷薇庭院的夜光蝴蝶都不可能飞离。
但他仍希望能到可以目视港口的瞭望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