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身材极其枯瘦的老者, 干皱的皮肤挂在一副高高的骨头上,两边面颊深深凹陷,在如血的残阳中留下浓重的阴影, 整个人宛若一具行将腐朽的尸体,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立在人身后只像是一道影子。
然而与这副外表截然相反的, 是他手中那根兽骨长杖。
骨杖几乎与人齐高,上略粗宽,下则细窄,鳞片覆满, 隐隐作剑形,竟是以蛟尾制成;杖身上从上到下, 一圈圈盘了一整条蛇骨;杖头是一根鹿角, 削得像柄刀;然而鹿角下方却并非鹿骨, 而是一块雕琢成型的龟背;边上则垂下三根赤红的鹤顶翎羽。
整根骨杖, 几乎都透出一股狰狞凶杀之气!
宋兰真道:“长老一路从神都护送我前来, 避芳尘中已准备好了茶水与歇憩之所,兄长自您闭关以后便没见过,也想与您叙话几句。”
然而这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珠抬起来,朝着这座学宫看了一会儿,却道:“护送小姐前来,本是老朽分内之事。”
他慢慢垂下那皱纹长满的眼皮, 只看向右手掌心里那一枚血迹已旧的金色残片——
若是周满在此,只怕一眼便能认出,那正是陈寺火羽金箭箭矢上剥落的一小片!
老者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初那孩子得到这一副新箭时,是何等欣喜, 意气风发……
可到蜀中不过短短两月,便传来噩耗。
他声音嘶哑,好似从喉咙里磨出来一般,只道:“我想去他殒身之地,看上一看。”
宋兰真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泥盘街尽头那座荒芜、惨淡的义庄,还有芦苇地里那些飞溅的血迹……
她静默片刻,道:“长老既想看看,兰真便亲自陪您去一趟吧。”
老者看向她。
宋兰真只极淡地笑了一声,慢慢道:“他同我兄妹二人一块儿长大,也是随我一道来的蜀中,若非是为我寻碧玉髓,或恐便不会遇上那女修。我自是该陪您走这一趟的。”
她回头向从人吩咐一句,让他们去避芳尘知会宋元夜,又使人通知金灯阁那边提前作一些安排,清退闲杂人等,然后便真的带了那老者,转而前往小剑故城。
宋兰真回学宫的事情并未提前声张,知道的人极少。
周满等人是知道次日去参剑堂的路上,面对面同她遇到,才知道她竟然已经回来。
金不换昨晚上拉他们回了东舍喝酒,从傍晚喝到深夜,三个人几乎都喝得人事不省,全躺在了金不换屋里。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蜀中众人要一块儿去参剑堂时,竟见周满、金不换、王恕三人从一间屋子里出来,还满面酒痕、衣衫凌乱!
余秀英当时就呆滞了。
其余蜀中众人更是一脸震撼,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误会了什么。
只不过当事的三个人,是一个比一个淡定:周满是向来不爱解释,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金不换是自知声名狼藉,解释了也不会有人信,干脆闭嘴;王恕倒是能解释,可他与蜀中这几人本不相熟,且也不觉得三个人一大早从一个屋里走出来有什么不对。
余秀英整个人跟做梦似的,去参剑堂的一路上都无比纠结,每每看着周满,欲言又止,准备了好一阵,才开口想问个究竟:“周师妹,我想知道——”
只是她话音未落,周满一抬头,已看见了前面的宋兰真,神情忽地一凝。
走在她边上的金不换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宋兰真又出现在学宫里。昨夜因宿醉而昏沉的脑袋,几乎立刻就清醒了。
熹微的晨光里,宋兰真同陆仰尘、宋元夜一道,从山上那些府邸的方向而来,眉心绘着金色的花钿,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正垂着眼帘与陆仰尘小声说着什么。
整个人便像是一枝盛放的、带露的花。
周满只觉得她回神都这一趟似乎有些变化,无论仪容神态,都与她上一世以桃木细锥暗刺她时,更接近了几分。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宋兰真身后那一道枯瘦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连带着那根狰狞的兽骨长杖……
这一刻,眼角竟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周满心中,一阵阴霾忽地笼来——
这看起来半截身子都要埋进土里的老头儿,她前世也是见过的。第五境化神后期的修为,乃是宋氏诸多长老之中的一位高手。宋兰真用桃木细锥刺了她之后,便是这老头儿不惜以身为盾,护她离开。
否则,凭宋兰真当时的修为,早死在她一掌之下。
只是这老头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围攻玉皇顶那一日,千门百家的高手太多了,她记不住。
他们瞧见宋兰真时,宋兰真也瞧见了他们。
两边人到得通向参剑堂的那条走廊上,便一齐停下了脚步。
余秀英等人自是惊讶:“宋小姐竟回来了。”
宋兰真随和一笑:“在神都盘桓日久,听闻剑台春试重开的消息,诸位同学已开始剑壁悟剑,自是该回来了。”
霍追道:“我听人说宋小姐主持了洛京花会,王家大公子那生辰大宴的时候,好像也在场。”
宋兰真便轻道一声:“是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