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的四式, 是:踏雪待,暗香来,占群芳, 天地寒;
周满悟的四式, 却是:恨东风,驿寄梅, 命春来, 乾坤大!
他羡慕周满,病梅受风雪却犹敢绽放,拥有一往无前的生命力。只是既以他人为镜,便难免照见自身,于是悲苦顿生,才有“天地寒”那一式掩不住的旷然萧瑟。
可周满说,她不喜欢。
世间太多人愿意忍受风雪, 但她绝非其中的一个。纵然千万人眼中有千万个周满, 她也只活成自己心目中的模样——
天地大寒又怎样?
千万里春风, 管你本是何时, 我命你来, 你便得来!
这, 便是周满, 与天争命、一切靠抢的周满!
风来呜呜作响,透出几分冷, 然而西斜的日光却偏在她身上抹上几分暖意。
王恕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在周满这副并不十分强韧的躯体里, 住着怎样一个强大的灵魂。
说出那句“世间最好的剑法”时, 他声音低低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周满见了,都不由一怔。
只是过得一会儿, 她便反应过来,忍不住发笑:“你可别想捧杀我,我周满脸皮虽厚,可也还没到敢贸领天下第一剑法的地步。若光论剑招,我这四式还未必及得上你呢。”
然而王恕定定道:“可论剑境,你远胜于我。”
周满心道,那不是当然的吗?她毕竟活第二辈子了。剑招或许好学,凭借博学和钻研,便能在三天内写出四式;可剑境却是心境,即便是绝顶聪明之人,也得在时间中历经一番沉浮,方能有所开悟。
对这一点,她倒是并不反驳。
只是也并不解释。
周满收了剑,便道:“你这剑法别人没见过,更没交过手,若我拿去剑台春试用,说不准能有奇效呢。对了,还没问,你这门剑法叫什么名字?”
她说着说着话,才想起来。
岂料,王恕竟道:“还没想过。”
周满顿时诧异:“没想过?”
王恕看她一眼,方道:“既是为你写的剑法,自也该你来定名,所以我没想。”
周满:“……”
心间忽然略过几分异样的感觉。
王恕问:“你想定什么名?”
周满心道,我打打杀杀都够费脑子了,哪儿是能干起名这种雅事的人?一时间,苦无头绪,她皱起了眉头。
这时,旁边传来一句:“想不出来?”
周满转头一看,是金不换。
自打她开始演那四式剑法开始,他就立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过了。
这时忽然问这一句……
周满眉梢微动:“你有好名字?”
金不换于学剑自是没有什么天赋,然而论看人却是没出过什么差错。即便先前误解了周满那一句“不喜欢”,可随后见了她为菩萨续的那四式剑法,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与顶尖剑法比,这四式或恐算不上一流。
可命春来,而非待春至——
对菩萨而言,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剑法呢?
他笑起来:“若只有菩萨那四式,自然得是什么‘枯梅’‘寒枝’之类的名字,可若续上你这四式,‘万木春’这三个字如何?”
周满眼前一亮:“万木春?这名字不错。”
王恕微微一怔,想了片刻,也慢慢道:“好名字。”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这门剑法,便叫‘万木春’了。”周满立刻拍了板,只是说完又想起什么,没忍住惋惜,“可惜你写四式,我续四式,也只有八式。世间万法,以九为极,无九不圆满。若能凑个第九式就好了……”
王恕尚未有什么反应。
金不换却已仰天一声长叹:“知足吧! 你俩就不能给前辈一点面子,给后辈一点活路吗?普天之下,也没谁规定一门剑法必须有第九式啊。你俩要真把第九式凑出来,别人不知道,我这个学剑的鲁钝之才,怕是要先被你俩怄死了。八式不好吗?咱差不多得了。”
周满被他逗笑了:“也行,八式便八式吧,反正现在第九式也没什么头绪。”
王恕也笑起来,想说以后都会凑出来的。
只是话未出口,却想起什么,垂眸看向了手心里拢着的那一片残青的树叶——
毕竟是已落的树叶,即便大部分都是苍青翠色,叶尖上也隐隐能见一分黄。
万里乾坤、滚滚春来之后,能是什么呢?
他忽然有些怔忡出神。
但这时,金不换早就高兴起来,直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他和周满的肩膀揽了,便朝着剑壁下走去,只道:“走走走,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俩竟然搞出这么厉害的一门剑法,想必我们周满还能当‘门神’的日子也不剩下几天了,这不得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庆祝?”
周满调侃他:“不在这上面喝了?”
金不换顿时咳嗽起来,想起了那位灰衣老者的身份,连忙道:“咳,别别,剑阁重地,哪儿是咱们喝酒的地方?放尊重点嘛。”
王恕奇怪:“剑阁重地?”
周满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