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微风,自半开的花窗间,徐徐吹来。
本应是舒适而惬意微凉,此时却带上了诡秘而阴森的感觉。
放着砚台的书案,离他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安以琅却连抬起头来再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由得想到了,白日里从水塘里捞出的人头--白石磨于冤死尸首,那颗人头就是冤死之人的尸首吗?那又是什么人,会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去做一种染料?
“以琅?”祁默钧发觉了他脸色的难看,伸手安抚似的,缓缓地轻拍着安以琅的后背:“吓到了?”
淡淡的竹香再次弥漫在他身畔,安以琅快速回过神来,伸手揉揉自己有些僵的脸:“我,我没事,大少爷。”
“我只是在想……这东西做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又是尸血,又是怨气的,安以琅可不觉得,有人单单为了好奇,或是为了染色不怕水,就会去捣鼓出这种阴邪的东西出来。
祁默钧带着白玉扳指的手,又重新放回到轮椅上,这一次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安以琅听不懂的情绪:“那位老掌柜说,用此法做出染料后写成书信,便可与亡者相通。”
“是……是为了写寄与亡者的信?”再一次,安以琅被震惊到了,若放在过去,他是决计不会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经历了这一天一夜后,他不由得也产生了几分动摇,望着祁默钧问道:“大少爷,这是真的吗?”
可没想到,得来的却是祁默钧一声毫无感情的低笑,淡薄得如同此刻窗外的月光,他微微垂眸同样注视着安以琅的眼睛,缓声说道:“无稽之谈罢了。”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1]就算世上真有那渺渺亡魂,也非是这等阴邪之术可招的。”
安以琅一下子愣住了,此刻祁默钧的身影并着空空的月影,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
亡魂……大少爷是想到了那位早逝的未婚妻子吗?
安以琅从未刻意的回避过这些事,甚至于私下里也向小丫鬟们偷偷打听过过去的事。但无奈时过境迁,能打听到的消息确实不多,但细微之处总能感觉得到,祁家大少爷确实对那位用情至深的。
那……这七年中,他可曾也想招过对方的亡魂呢?
安以琅的心中忽而生出了涩涩的感觉,像是无言可说的难过,按理说这时候,他应当继续说出认同的话,继续是讨得这位大少爷的欢心,稳固自己的饭碗。
可他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默默地靠在了祁默钧的轮椅边,拽住了他的衣角。
祁默钧察觉到了那微小的触动,目光的淡漠转而化为了如水般的温和,顿时瞳中只剩下了安以琅的身影:“怎么了?”
他伸出手来,指尖缓缓地穿过了安以琅的发丝,触碰到了柔软的皮肤,像是这样便能尝到对方那说不出口的小小失落。
就在这时,门帘外忽然传来了小丫鬟们轻盈却又急促的脚步声,安以琅下意识地看去,却是蓉秋与荔月两人匆匆而来,停在水晶门帘前。
“什么事?”祁默钧的手从安以琅的脸侧移开,那温度的离去也让安以琅回过神来,跟着看向门外。
“大少爷,我们找到你说的东西了,就在书房那边,”蓉秋眼观鼻,鼻观心地,眼神谨慎地完全没有往帘子里望,只是回答着祁默钧的问话:“是您过去瞧,还是我们把东西拿过来?”
“东西?”安以琅眨眨眼睛,着实有点跟不上,自己下午昏睡那段时候,祁默钧究竟安排了多少事。
“就是白硙石,”祁默钧又变回了寻常的模样,与安以琅解释道:“这座宅子,本是我从前清一位家道破落的举人手里买来的。”
“他搬走时,留下了好些藏书古物,我也并未将尽然清理出去,故而猜想或许还能发现什么,就让他们去找了找。”
“那,那我们快去看看吧。”或许是急于从刚刚的氛围中逃离,安以琅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就要跟着蓉秋去书房,可他前脚刚踏出房门,就后知后觉地转身看向祁默钧,试探着问道:“大少爷?”
“好,我们去吧。”祁默钧在安以琅的目光中点点头,驱动着轮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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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秋口中所说的书房,虽也是围绕水塘而建,但在向西一处极不起眼的偏院里。
安以琅自从搬入这宅子后,一向“安分守己”,还真不知道竟有这么个地方。其实别说是他了,就连祁默钧都不曾来过几次。
“大少爷,安小少爷,就在前头了。”蓉秋带路,穿过两三道垂花门后,才来到了个空荡的院子里,许是因长久未有人住,连墙壁都有些斑驳了,好在有下人偶尔也来打扫,倒不曾长得满院都是杂草。
几人到来时,还有二三小伙计正清理着屋子里的灰尘,勉强整出了个样子。
安以琅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里看去,却见那位前清的老举人当真留下了不少东西,原本不大的书房中,三面环放着重重书柜,险些将窗外的阳光都遮严实,唯有靠东处安置了一张书案,可那案上也摞着四五堆旧书。
起先他还疑惑过,若上一任房主留下了什么可疑的东西,祁默钧怎么会注意不到。这会子一看,才当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