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琅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漫天霞光,夕阳伴随着七点钟的钟声,慢慢将白天推向尽头。
他披着冰丝织成的凉衣,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手中还捧着一杯温热的降暑汤——尽管他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半点不舒服,可每当想要放下杯子,就会迎来书案后,祁大少爷告诫的目光。
这下他只好悻悻地把手收回来,然后摒着呼吸使劲给自己灌下一大口汤药,熏得他眼睛鼻子都要皱成一团,直吐小舌头。
可这也没办法,谁叫他一门心思去捞宝贝,结果非但没捞到宝贝,还把自己吓得昏了过去。安以琅心里连连叫苦,盘算着下次可不能这般鲁莽了。
“床头第二个抽屉里,有玫瑰糖。”这时,祁默钧似是无意的声音传来,安以琅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祁大少爷还在不动如山地处理着公务,而后就飞快地摸到了小抽屉,往嘴里使劲塞了几颗晶莹的糖块。
口中的苦味渐渐被玫瑰糖的香甜所替代,解决了燃眉之急,安以琅又软趴趴地倚到靠枕上,思索起下午发生的事。
按照丫鬟蓉秋她们的说法,他在假山石上耀武扬威地指挥打捞时,就已经中了暑,后来见到人头后,惊吓彻底激起了暑气,所以才直接晕了过去。
安以琅刚刚醒来时,头脑还昏沉,自然就信了这个说法,可这会他缓过劲来,对这事却越想越觉得蹊跷。
首先就是那颗人头,究竟是哪来的?红签上的“沉宝”指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吗--不,还不止这些,安以琅揉揉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根红签的来处就很怪异,那条银色的锦鲤怎么会吞下它,又怎么会把它送到自己跟前来呢?
至于后来自己吓昏的事,安以琅也觉得没那么简单……那时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人头盯上了,才会无法动弹的。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以琅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前摸黑看得那些志怪话本,莫不是这头骨的主人是被人害死,才抛尸进水塘里,然后借由锦鲤向他托话,让他帮忙申冤报仇?
那刚刚吓他做什么啊!
安以琅几乎相信了这猜想,可随即觉得自己着实是个冤大头,帮着头骨重见天日,还要被它吓唬。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一骨碌翻身起来,踩着鞋子就往书案那边蹭去。
琉璃纱罩台灯下,祁默钧一边看着公文,一边留意着安以琅那边的动静,却不知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小家伙已经在脑子里折腾出了新花样,又大着胆子凑到自己跟前来。
“大,大少爷,那块骨头呢?”尽管自己想得挺来劲,可面对祁默钧时,安以琅的气势又不自觉的弱了下去,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
“交给警察署的人了。”祁默钧作出一副并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用钢笔在文件上熟练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才说道:“明天他们会派人手来,把池子里的水都放出去,看看底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啊……还能这样呀。”安以琅忽然有些懊悔,伸出爪儿扒拉了几下头顶翘起的发丝,寻思着自己当初怎么没想到,可以把水塘里的水直接放干,这可比乱捞强多了。可随即他又想,只是个人头就出了那样的乱子,若是放开了池水,露出副完整的骸骨,那怕是说不准要闹更大的事呢。
“怎么?”祁默钧将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抬眸看向正探头探脑的安以琅,将手中的钢笔轻放到桌面上:“你还放心不下那‘沉宝’?”
“不不不,”安以琅连忙否认,小脑袋就差没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了,六神无主地找着借口,“我就是……我就是想着,若是把水都放干了,那池子里的鱼儿可怎么办呀。”
“是吗?”祁默钧却没有半分相信了的样子,但还是转头向着窗外一瞥:“早让吴麻子带人给你捞出来了,都在廊下放着呢,想看就去看吧。”
“哦……我这就去。”安以琅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祁默钧还真把鱼都安顿好了,他这会也不得不又蹭到窗边,心不在焉地看起鱼来。
这会已经是新月东升之时,一只只木桶盛着清冽的水,整齐地摆放在廊下,间或有二三锦鲤吐出水泡儿,若放在平常,也别有一番意趣。
可现在安以琅却绝无心思赏玩这些了,他趴在窗棂前,怎么都想不出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或许……干脆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警察署的人都来了,若真有冤情的话,交给他们处理才是正道儿,自己在这里瞎琢磨也没用呀。
可安以琅还是觉得,心中着实挂念得紧,像是卡了颗枣核儿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正当他纠结万分时,却忽而觉得眼前像是被什么晃了下,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水声,安以琅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竟是昨夜那条银色的锦鲤,从水桶中跳了出来,跌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浑身晶亮的鳞片映射着盈盈的月光。
这突如袭来的变故着实让他呆住了,等到那尾银鱼又在蹦跶了两三下,安以琅才缓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弯下腰想要将鱼捉回水桶中,可兴许是沾了水的鳞片实在太滑,弄得他怎么都捉不住,急出了一身的汗。眼看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