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富余,整体装潢素雅、干净整洁,心中颇为欢喜,坐到离阿俫稍近的床边,感慨道:“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阿俫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继续呆在自己的思绪里。张破知他个性如此便不以为忤,将小猫放进新软被褥里逗弄一番,又从旧衣口袋里取出那半个脏面包,自行啃完。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声,细听之下无非是一些学弟对学长的谄媚之语,学长对学弟的回赞之词,像什么“超古冠今,我辈楷模”“后起之秀,栋梁之材”云云,看来但凡是有人说话的地方,就免不了相互吹捧的局。张破暗自好笑,只觉得他们言过其实且毫无内涵,但又想人家开心就好干自己屁事,于是不再去听。
蓦地里,阿俫喃喃道:“人都喜欢活在谎言里么?”张破不暇细想,随口道:“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开心,也未尝不可。”阿俫愤然站起,断喝道:“你们要开心,别人就不要?”张破和小猫被他吓了一跳,胡闹穿着裤衩光着膘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张破边安抚小猫,边苦笑道:“阿俫小哥,你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能惊死人和猫啊。”阿俫胀红了脸,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向二人道歉,接着就不再言语。
等胡闹穿好衣服重新出来,住所已经熄灯,见阿俫仍在房中,不禁疑道:“阿俫小哥,你不用回去吗?”
阿俫吞吞吐吐道:“我……没事……我再陪你们一会。”说着移到窗前,望着满月呢喃道:“即使我没有回去,也不会有人在意的。”胡闹刚躺下,仰头问:“你说什么?”阿俫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
张破翻过身,见月光下的阿俫更显清冷凄颓,轻轻叹了口气。阿俫侧头问:“你不是想要改变世界么?”张破料想自己在殿上胡诌该是被他听到了,而他似乎又对谎言之辞厌恶至极,哪敢实说,便敷衍地啊了一声。谁知阿俫也不追问,却将窗户拉开小半,任冷风凉面,随后黯然道:“世界真的能被改变吗?谁来改变?以谁的方式来改变?这些问题以前没有答案,以后也不会有答案。被寄予厚望的所谓人类的强者,心里装的却只有高下,哪里还容得下更强之人的存在。不同立场的人们活在各自的谎言与猜忌中,只有自说自话,不能理解沟通,存在已是痛苦,又哪里还有暇思去改变世界。”
张破凝思片刻,慎道:“阿俫老实说,我不懂你今天说的话,此刻我也不能理解你,但你又何尝不是在自说自话呢?”阿俫闻之愕然,终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是啊,唯一理解我的人,我却不能救她……”默然良久,想起一句海民的诗,便吟了出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张破和胡闹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张破更是温言道:“阿俫,你不要活得这么沉重,就算没有知己,人生一样须尽欢。”阿俫不答,张胡二人也就不再说话。而张破因心情坐了一天过山车,早已困倦不堪,万籁俱寂下,朦朦胧胧地听到有人说了声“谢谢你们”,便坠入了梦乡。
这一晚是张破这些年来睡得最香的一晚,一夜好梦连连,恍若浮身云端,只苦昼早夜短。隔天一早,起床铃响,他仍舍不得起来。
突然,胡闹一声疾呼:“卧槽!”紧接着抢到张破床上,直把他撞醒过来。张破挺身坐起,正要骂他一句,却也跟着一跳一喊:“卧槽!”
两人紧紧地盯住前方,只见阿俫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兀自留着浅笑,他两手垂下,左右腕上各有一道深深伤口,椅脚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安静地躺在一幅巨大的血色的“曼珠沙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