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春浴日。
汝南候司马商今日在神佑宫大摆宴席,宴请洛阳城中的世族雅士,曲水流觞,钟鼓馔玉,宾客们言笑晏晏,言辞间对司马商极其吹捧赞颂。
不过也是,今日来的,都是司马商的忠实拥趸,司马柔坐于主坐右下侧,在春意盎然的花间草木中冷眼看着这些人。
“微臣见过殿下。”司马商狡诈成性,口蜜腹剑,纵然一直想要除掉司马柔,面上功夫却做的很好,姗姗来迟后,忽略了庭院中起身向他行礼的众人,直奔司马柔而来。
面子功夫司马柔也做的不遑多让,她连忙起身,虚扶司马商,柔声道:“皇叔不必多礼,近日来处理政事辛劳,快请入座。”
“谢殿下。”司马商依旧俯首行礼,旋即抬首直视司马柔,他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矍铄,眸光锐利的如同利剑出鞘,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主位,沉声道:“陛下他……”
“陛下身体有些不适,上巳节春日宴设在洹水旁,白日风大,我担心陛下身体受凉,便让他只出席设在殿中的晚宴。”司马依旧柔轻声细语。
“如此。”司马商挑眉,神色不变,“陛下年幼,易受风寒,倒是臣考虑不周了。”
“上巳习俗年年如此,皇叔不必介怀。”
“殿下也要注意身体。”司马商笑笑,随后高声喊道:“来人啊!”
司马柔见状有些奇怪,不知道司马商又要做什么,她心中暗自提防,便见司马商的随从手捧一个矩形盒子快步上前,停留在司马商身后。
司马商意味深长的笑笑,看了一眼司马柔,旋即侧身,双手并用打开了盒子,皱着眉掩住鼻子,朝随从微微点头,那随从边会意的手捧木盒走到司马柔身前。
在看清盒中之物时,司马柔噙在嘴角的笑意凝固,盒子躺着一具被扒皮抽筋还鲜血淋漓的动物尸体,画面一时有些骇人,司马柔收敛笑意,沉声道:“皇叔这是何意?”
“哈”,司马商见司马柔神色不虞,只朗声笑道:“前些日子入寿山行猎,猎到一只白皮狐狸,想到狐肉性甘、温,有补虚暖中的功效,就特地带进宫献给殿下。”
司马柔听着司马商的话,心渐渐冷下去,她知道汝南候在宫中耳目众多,行事一向谨慎,当初放生白狐也是因为担心养在宫中惹眼会很容易丢了性命,却没想到即便小心放生,也会被汝南候拿来做文章。
或许她本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救了白狐,和她沾上关系,就已经九死一生了。
司马商接着说道:“哦,还有扒了狐皮做的大氅,等过些日子工匠做好了,就送进宫来。”
司马柔看着笑得开怀的司马商,只勾唇一笑,似毫不在意一般的与他直视,也朗声道:“多谢皇叔。”
司马商也随即收敛了笑意,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眼神幽幽的望着司马柔。
感受到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在场众人皆诺诺不敢言,一时静的出奇。直到司马商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种诡异氛围才被打破,却让众人包括司马柔都心生疑虑。
“哈哈哈哈”,司马商笑的肆意猖狂,让司马柔隐隐不安,她望向卫执的方向,卫执等人也察觉到不对,握紧手中刀剑,蓄势待发。
“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司马柔……”,司马商语气带着令人悚然的阴狠,一字一字说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说完,那张本称得上儒雅的脸骤然在司马柔眼中像是幻化成了一头凶猛可怖的黑色蛟首,竖瞳冰冷,血盆大口中尖利齿牙间留着涎水,猛然朝司马柔扑来。
“吼——”蛟首张口怒吼。
“殿下——!”卫执也直直扑来。
“!”司马柔一时间被惊到失去思考能力,她下意识闭上眼,随即听到耳畔响起烈火焚烧的声音,鼻尖缭绕着尸焦气味,露在外的皮肤隐隐传来灼痛感,她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然黑透,她正独自身处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中。
“咳咳!”她捂住口鼻,环顾四周想要找寻出路,见不远处隐有几伙人在激烈打斗。
“放箭——!”身后传来汝南候的声音。
她回首,瞳孔微缩,只见数十支羽箭破空而来,耳畔响起踏踏的马蹄声,是卫执正持长戟驾马跨过火海尸山,前来护驾。
卫执驱马挡在司马柔身前,长戟一挥,将羽箭从空中扫落,随即低声一句失礼就将司马柔拉上马,“驾——”,双腿使力,驱使马匹迅速离去。
他们一走,前一段时间暗自从各地赶来的江湖人士也到了,各自使出手段,迎上前阻挡受汝南候驱使的禁军,一时整个神佑宫杀声四起。
卫执身后又跟了几骑驾马的禁军随从,他们骑马从神佑宫到太玄门的距离,每每都会从四处窜出几个江湖侠客为他们开道,因此这一路很顺利。
太玄门本是城门紧闭,却在他们到时开了一道一次只容一骑通过的空隙。马蹄踏踏,顷刻间便冲出城门。
司马柔这才回首,望着眼中逐渐遥远的宫门,她明白,自己这次输得一败涂地。
但她决不会认输,司马柔瞳孔中印出宫墙内冲天的火光,也似她的心一般,燃着一团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