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直至到了午膳时分,苏一箬两颊处的嫣红才消散了大半。
明儿只当她是为着那一套琉璃杯盏而心怀感激,便上前劝解她道:“姑娘若觉得过意不去,便替那赵小哥纳个鞋底才是。”
苏一箬自是感激他替自己寻来了这一套好看极了的杯盏,只是不知晓他是何时放在炕边案几上的,也不知他有没有瞧见自己那条淡粉色肚兜。
便是心里再羞涩难当,苏一箬总也不能去大厨房寻了赵予言直接了当地询问一遍,便也只能撂下不提。
自郑心柔断了腿后,黄氏又与镇国公夫人刘氏重新来往了起来。
刘氏倒也没有拿腔做调,只笑着与黄氏说道:“咱们是一样的人,女儿都这般苦命,该互相扶持一把,过了眼前的难关才是。”
扶持的意思便是让方若儿嫁给嫡子郑子安,郑心柔却只能嫁给镇国公的庶子。
黄氏知晓这已是一桩稳赚不赔的婚事了,当下只能将万般怨气压下,与刘氏说道:“自然是极好的。”
一番密探后,黄氏便背着郑子安与刘氏交换了庚帖,只待老太太首肯,便将婚事提上议程。
苏一箬却全然不知晓此事,她在苍梧院内陪着老太太用了午膳后,便在碧纱橱内小憩了一会儿。
丫鬟们替她将厚重的帘子放下,又在香炉点加了些艾草,以防蚊虫叮咬她。
老太太在隔间正堂内与黄氏说话,听得黄氏已与那刘夫人交换了庚帖,便是再有异议,也只得压下不提。
黄氏知晓老太太不满意这桩婚事,将来子安前途无量,要娶个什么名门贵女娶不到,非得娶个坡子?
可她仅有一双儿女,断不能为着儿子的前程,不顾女儿的死活。
镇国公府的庶子,已是断了腿的女儿能寻到的最好的婚事。
老太太叹了又叹,见黄氏面色戚戚之色,只道:“老大走的早,你这些年将子安和心柔拉扯大很不容易,既你已替两个孩子定好了婚事,便索性过了明路罢,我再替一箬寻个好亲事便是了。”
人非无情?苏一箬这些年的以诚相待,老太太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孙女一般疼惜。
只是她再将苏一箬“视作亲生孙女”,她也不是郑府的血脉,断没有为了个外姓的孙女断了嫡长子前程的事儿。
只是老太太到底心存愧疚,便故意在黄氏跟前提起了苏一箬。
黄氏也知情知趣地讨好一笑道:“一箬也算是我的嫡亲外甥女,将来她出嫁时,我替她打些上好的红木家具,再送她副红宝石头面压箱底。”
这也够了,加上老太太自个儿为苏一箬准备的嫁妆,总不会让她未来的夫家小瞧了她去。
“好了,你也陪我说了一会儿话了,回去歇着罢。”老太太既已替苏一箬争了该有的嫁妆,便也懒怠再与黄氏多谈,只将她遣退了出去。
黄氏走后,丫鬟翠绿奉着托盘走到方木榻旁,瞧着上头神色郁郁的老太太,便道:“老太太,这是表姑娘上午时亲手挑的燕窝。”
老太太瞥了一眼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一时愈发感慨,却又怕一帘之隔的碧纱橱内的苏一箬会听得她说话,只道:“那孩子是个可怜的,我如今也老了,也替她挣不来什么东西。”
翠绿性子聪明伶俐,又对老太太一片忠心,闻言便道:“我瞧着表姑娘是个心思洒脱的,便是和大少爷的婚事不成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想起苏一箬往日里那个万般不过心的憨直性子,老太太心内的郁结这才消散了些,她笑道:“是了,那孩子是个想得开的,便不必将这事特地与她提了,让大厨房那儿的人警醒着些,别再阳奉阴违薄待了她。”
翠绿应声去了,老太太便喝了半碗燕窝,这才卧在榻上睡了起来。
苏一箬醒后,便照例去老太太的正堂内请安问好,可老太太已睡熟了,她便也只能出了苍梧院。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后,苏一箬便发觉了怪异之处。
首先是大厨房送来的三餐明显比从前要精细的多,连带着明儿和月儿的份例也好上了许多。
且她这几日去老太太的苍梧院请安时,那些丫鬟婆子们都似目光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错眼不落地打量自己。
且翠绿、红柳等大丫鬟也待自己和善的很儿,说话间还带着小心翼翼。
苏一箬未曾多想,仍是早晚各一回地去苍梧院请安,偶尔回左清院的路上,会遇上拾掇的极为风雅的郑子息。
苏一箬心内发憷,仍记得上一回郑子息抢去的齁咸糕点,便小心翼翼地与他问好道:“见过二表哥。”
郑子息辨不出喜怒的黑沉眸子落在粉青色衣衫的苏一箬身上,眸中一闪而过几分惊讶之色,旋即化作几分嗤笑之色。
“大哥虽则功名比我好些,可上有寡母下有幼妹,将来长房的琐碎事可多的很儿。”
言外之意便是让苏一箬迷途知返,不要再想着嫁给郑子安。
苏一箬听罢却懵在了原地,只疑惑二表哥的文章是如何写的这样漂亮的?明明他说话总是让人晕乎乎。
见苏一箬敛下杏眸不答,郑子息只当她是因着自己的话而伤起了心,便秉着“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意思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