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箬虽则心疼自己的芙蓉花杯盏,可听得赵予言的话后,却把心疼掩下,蹙着柳眉问他道:“在郑府做活,很辛苦吗?”
她曾听府里的丫鬟抱怨过郑府里的活计重,一天当值下来,手酸得根本抬不起来。
赵予言没想到自己拙劣的借口会引得苏一箬生出如此疑问来,他望着苏一箬水凌凌且染着浓浓疑惑的杏仁眸子,心里非但没有任何说谎后的愧疚,反而生出了些满足之感。
他犯了这么些年的病,演了这么些年的戏,还是头一回碰上苏一箬这般单纯好骗的小娘子,说什么便信什么,眼里还尽是真挚之意。
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观众。
赵予言心生欢喜,便笑道:“多谢表姑娘关心,如今已无妨了。”
见救命恩人笑得勉强且心酸,苏一箬便起身去临窗大炕上的针线筐里寻出了一小盒药膏,递给赵予言后,难为情地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龙虎膏。”
“龙虎膏?”赵予言眸色一闪,俊秀的面容上凝出几分尴尬之色,“送我这个做什么?”
虽然他这些年忙着演戏,未曾与别的小娘子亲密接触过,可依他每一回自己纾弄自己的本事来看,这龙虎膏应当是用不着的。
思及此,赵予言便忆起了那日在大国寺的暗室里,自己压着苏一箬时做的荒唐事。
莫非是她觉着自己不太行?
赵予言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问出口这龙虎膏的用处时,便听得苏一箬颇有些羞怯地说道:“江南时医馆里常有名为‘龙虎贴’的膏药,听说最能治手腕酸痛无力,因我幼时极爱看医术,便自己调制了这龙虎膏,赵小哥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罢。”
说到尾处,她软糯的声音已是微若蚊蝇。
实是她心里没底,这龙虎膏她从未拿出来用过,也不知药效如何。
赵予言听了这话后,思绪豁然开朗,方才面上的沉郁之色霎时一扫而空,开怀笑道:“既如此,便多谢表小姐的好意了。”说着,便欢快地接过了那龙虎膏。
苏一箬察觉到了他的喜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立在那儿发起愣来。
不久便至晚膳时分,赵予言离去前不忘拿走了苏一箬亲自做的干花果,便去大厨房那儿当值去了。
夜里大通铺上其余的小厮皆熟睡不醒,他却借着屋外亮堂的月色,翻墙出了郑府。
朱红墙下的东宫灯火通明,不少太监宫女们在正殿外举着琉璃灯,预备着为太子点灯引路。
正殿内,赵予言正在漆金描花的檀木箱子里寻东西,张总管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殿下,这一回在那郑府待也够久了,陛下也来问了几遭了,可能作罢了?”
赵予言心情颇好,闻言也未曾呵斥他,只是手上翻捡的东西不停,只漫不经心地答道:“再等些时日。”
张总管暗自讶异,往日里殿下演个半个月总也厌倦了,这回怎得拖了这样久?
“殿下,您在找什么?”预备走怀柔政策的张总管便恬着脸凑到赵予言身旁问道。
赵予言苦寻无果,便道:“高句丽供上来的那一整套琉璃八色盏,你可知晓放在何处?”
张总管能坐镇东宫多年,只是熬出了人精似的性子,闻言便答道:“老奴记得前些时日柔成县主还来讨要过这一套琉璃盏,该是放在殿下的寝屋里。”
话音甫落,赵予言便撩开袍子往东侧的寝宫走去,也不让人为他点灯,自个儿便疾步如飞地走回了寝宫。
寝殿外头只有丫鬟们点着烛火守夜,赵予言举起烛台便绕过了那架双龙戏珠的屏风,终是在床榻旁的博物架上寻到了那一套八色琉璃盏。
他数了数,共有十二只杯盏,赔的起自己摔碎的那两日了。
张总管气喘吁吁地赶来,便见他家殿下左手举着烛台,右手捧着那一套杯盏,昏黄的烛火映出他嘴角欢愉的笑意。
张总管虽是惊讶,却也瞧出了今日太子心情极佳,他便借着这个机会进言道:“殿下,左安侯家的嫡女昨日嫁了人。”
赵予言随口说道:“你去备礼就是了。”
张总管被噎了一下,便继续说道:“从前她还总说非殿下不嫁呢,如今她嫁了人,再也见不着殿下了。”所以殿下您也得上点心了,到时候全京城的小娘子都嫁人了可怎么好?
赵予言一愣,嘴角的笑意敛了起来,他问道:“为何?”
张总管见殿下有了危机感,忙夸大其词道:“世道便是如此的风气,小娘子若是定了亲,便不得与外男有任何接触了,有些讲究人家连小厮都不能见呢。”
话语一落,赵予言便把手里的烛台递给了张总管,旋即便面色不善地大步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不忘想着,若是那苏一箬定了亲,自己便见不着她了,岂不是少个了最完美的观众?
意识到失态严重的赵予言便停下了脚步,回身吩咐张总管道:“查查郑子安和郑子息这两人。”
说罢,便带着那八色琉璃盏拂袖离去。
半个时辰后,赵予言翻墙入了左清院,因不想惊醒了苏一箬,便从后侧窗户处翻窗而入。
屋内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床榻上发出些微若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