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过许多梦,零零碎碎,像被塞进酒缸的料头一般,又混混沌沌,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当他还是赵书郎的时候,常梦到自己奋笔疾书,又或成了某位意气奋发的大夫,醒来总是念念不忘。或是梦到被赵二郎提刀狂追,堪堪是他最大的噩梦。如今的梦中没有赵书郎,只有一双常惊醒他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悬在他的梦里。无论他如何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的梦,无论他如何努力地逃,那双眼一直穷追不舍,从春到秋。
他早已不是赵书郎了。他想着,缓缓地睁开了眼,四周亮得他恍了神,眼前一片猩红。待他渐渐清醒过来,看到屋里立着一个公子,还有个姑娘在镜前挪张高凳,在凳上晃着脚。
近在眼前,他却碰不得。
他心里头的声音叫嚣着,突然被一道扎人的目光挑破,他猛的回神,见站着的少年手指仍在乌发间游走,发辫在他指间溜着,手指灵活得像转把小刀。
扫了一番,只见眼前岁月静好,刚才那道目光仿佛是他自己的假象。
“小公子,站在门前干嘛呢?”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扑了过来,发辫上缀着的银粟也扑了赵逸一身清香。他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手紧了紧,却触到一片腻腻的糊浆,惊起他一手鸡皮疙瘩。
“我怕打扰到你们了。”他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手下却嫌弃地一弹,将捏烂的枣子掷了出去,一手拽下了腰间的袋子递给了她。
“果子,给姑娘添个甜头。”
阿枣抬头,大方地迎上了赵逸的笑容,别过头去看离神。
“可以吗?”
离神勾起发带,给阿菀绑好,拍拍她的肩。小姑娘滑下凳子,眼睛亮亮的看向离神。他收好镜子,温声应了句,俩姑娘绕在赵逸旁脆生生地道了声谢,才一提裙摆跑开了。
他一收目光,见离神看着他,袖中的手往后藏了藏。
“你先待在这里,神界有晨会,我且先去。”离神说着便要走,赵逸连忙一挡,背后正抵着竹帘。
“父神,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离神一怔,道:“说罢。”
“有个好友找我去办个案,可能要留一段时间……”
见他好看的眉蹙起,抬起的眼里微愠,赵逸越说越轻,最后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行,”他沉声道,错身而过,拍开了赵逸的背,克制地掀开了竹帘,可惜它轻如蒲苇,一点撩动便晃动不止。
赵逸站住了脚,心中很是不爽,猛一转身却见他挂着竹帘,露出瘦削的肩头,一声叹息便把赵逸的不爽拨了又拨。
“阿菀啊,血裂脏了。”
他愣了愣,看着被放下的竹帘,突然听到一阵衣衫摩挲的声音,回头见两位姑娘伏在地上。
“公子,阿菀知错,自行领罚。”小姑娘颤颤巍巍向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请罪,然后抬头无辜地看了眼阿枣,“一天的饭没了。”
“……”
“咳,姑娘,在下可冤了。我亏得了自己的衣裳,可不会脏了血裂。”
“不是的,是血裂自己贪吃!把公子给它下的限制给破了……”阿枣伸手一挥,止住了对话,想了想,问道:“小公子,你是不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
赵逸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血裂倒是沾了人血,是脏了?”
话音刚落,血裂不满地嗡了声,蠢蠢欲动起来。赵逸刚从腰间摘下,它便吵着要挣开,却被一只粉嫩的小手按住,竟也不叫嚣了。
阿菀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血裂,提着剑身的小手撞上那刚硬的玄色,形成奇异的对比。只见他在剑锋上摩挲着,血裂也不敢伤她一丝。她慢慢停了下来,猛的扫过剑身,竟拔出了一团黑气来。血裂委屈地鸣了声,垂下了剑柄,直磕在地上,然后两人看着她,一把吞下了那团黑气。
“……”
赵逸缓缓地睁大了眼睛,而阿枣一下拍在她后脑勺上,气笑道:“到底是谁贪吃啊,你明天的饭也不要了?”
“唔……我没有,”阿菀眨巴着眼睛,鼓着腮帮说,“我只是替公子放好。”
“这是什么东西?”赵逸缓过神来,问道。
“嘁,冥界的鬼,竟然敢找上血裂,真是不想投胎呢。”阿枣一脸嫌弃,突然想起什么,脸一白。
“坏了,难怪,公子那般生气。公子当初下的限制,是为防止外界知道小公子的存在啊。而且不是一般的鬼能让血裂这么躁动的。”阿枣抿紧了嘴,一脸严肃,而后叹了口气,“虽然只是一瞬,但是能知道的人也会知道了。不管是哪方人……都不会允许。”
不会允许血裂的新主是个凡人。
阿枣头疼地向竹帘走去:“这次晨会怕没那么简单,我去拉住公子。”
这样下去可是会牵出一堆麻烦事,但当事人表示很淡定,毕竟被大爷带久了,也多了点大爷的风轻云淡。神仙的事,跟他一介凡人无关,烦死他们更好,最好早点放他走。他收好血裂,悠悠地走出前院,想找点水净个手。再等他悠悠地走回来时,发现屋里空了。他挑了挑眉头,摇头,心道他原来会让人这么放心。
他难得好心地收紧姑娘情急之下搁在桌上的袋子,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