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他,脸一青一青的。”
赵逸看着第一女神边走得落落大方,边侃侃而谈,一路上都是她铃铛般声音。
“谁不知道那些狐狸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整天疑神疑鬼,也不知累。”
离神的魂独自飘着,反应过来后头疼似的轻摇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诶,小尘子,你当真选了子神?”她察觉到他的一丝低落,美眸一转,看向了赵逸,“看起来格外眼生,是剑神一脉?”
“女神……”
“好得很!”赵逸的“好”字被生生掐掉了,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咽死。
“我是你霖铃姐,是这代预神。你家父神的……好姐妹。”她慵懒地眯了眯眼,稍露出贝齿来,“好好看着你家父神,别不小心哪一天被哪朵花给拐了。”
“好……”
“真乖,姐姐我先走了。”她一拉白衫,缓缓走开,而那余音却还留在他的耳边。
他们走进离神殿,一路上什么也没说。直到走进院子,赵逸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父神,此次我来得匆忙,人间有些事没来得打理好,可否回去一趟?”
“可,若你想去,都可以去。”
“但非有要事,不是不得擅自离开神界?”
“你去,没有人敢拦着。”
黄昏的光从院外照来,照得他的脸庞有些模糊,但赵逸却清楚地看见他那个较真的眼神。
不对,是他眼花了,这神界又哪来的黄昏?
……
黄昏的颜色渐渐深了,客栈的门前亮起了灯笼。伙计见着来人,轻轻唤了声:“爷。”
“嗯。”
伙计瞥了瞥楼上,他点了点头,那伙计便走开忙活去了。
“四弟,去哪了?你的东西我帮你收好了。”掌柜笑了笑,迎上了他阴郁的眼。
“有些小事……二哥,你真没把我身家给掏了吗?”
掌柜笑而不语。
“得了,我可不敢拿人家曹老爷的东西。等下三嫂来兴师问罪,我可没那个胆。”
掌柜目送着他离去,直到他消失在转角,突然挑了挑眉,出声道:“哎,忘了说,大哥进了你的房间……走了走了,生意要紧。”
他一步走进自己的屋内,眼中那点光突然黯了下来,悠悠晃晃地走到桌边,一下落在椅中。
突然对面缓缓传来说话声:
“人生如酒,酒如人生呐。”
他一惊,握住了剑柄。听到酒缸擦过地的声音,才慢慢地起身,点了灯。
“师父,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他无奈地叹了气,看着灯芯燃起,被夜风吹得摇晃。
那个人又抿了一口酒,才缓缓笑道:“我来看看我徒儿,倒见你一脸不快,是触景伤情了,还是逢故人了……”
他悠悠地看了徒儿一眼。
“还是追不上哪个红颜了?”
“……徒儿还真盼着有呢。”
赵逸早知他没多正经,只是这一番来心情倒没那么沉重了。他靠上椅背,看着他提着酒缸一口一口尝着,这酒从未入他的口,只闻着那醇厚的酒香,喉间尽是酒辛辣的味。
“心有余力而不足。”
他舔了舔唇上溢出的酒,不急着回答,将酒缸递到他徒儿面前。赵逸看了一眼缸中的半缸酒水,略带嫌弃地推开了酒缸。
“徒儿,一酒解千愁呐。”
“愁上加愁。”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连同啜酒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这酒仙突然停下手中的酒缸,许久都没拿起。他忍不住瞄了一下,只见那缸酒搁在桌上,那只手也停在缸沿上,昏黄的烛光给打上了正常的肤色。
酒仙已经很久没在行上“开缸”了,像是捡他之前--不是,他入门之前,刚好停下了他的单。后来真真活成了酒仙,天天儿“柔弱不能自理”“酒才是本体”。但就是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剑客,用一双过于娇养的手,轻轻将雪地里冻得发颤的自己搂住。
“前些日子陪你走的军营、黑窟,苦吗?”
赵逸突然被这没里头的话打断了思绪,不经意寻着他的话看去,却眼前一黑,恍惚地看到一角城墙。他站在一堆枯木中,脚一踩便发出咔嚓一声。他提脚愣了一会儿,便听城墙边发出刺耳凄惨的尖叫声。
他向那望去,便见一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蜷着、围着,远看着与窟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但等他定睛一看,便觉腹中翻搅,一阵恶心。
那尖叫声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从人群中流出的血,伴随着骨肉撕扯,在口中疯狂咀嚼的声音。人群渐渐散开,嘴边挂着血沫的人舔着白骨,愉悦地咧开嘴角。
更加惨烈的尖叫声在城墙前此起彼伏。
毕竟看多了血,不至于直接吐个天荒地老,但赵逸还是觉得喉中堵得慌。他背过身去,却见他师父就站在他身后,平静地喝着酒。
“可是你家二哥,可是待了十几年。”他放下酒缸,缸底刚碰地,人就到了城墙那边了。
不,准确地说,那个站在一堆血肉模糊之中的,是十年前的酒仙。他一如既往地着那件黑氅,领前那圈狐毛,是这片血腥中最干净、最亮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