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明月的话,苏北艰难的支着手臂,将棉被往脖子处推,待明月话尽,他已然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他不想看到说出让他心痛的话语的明月,他不想看到任何人!
明月上前两步,想要将被子从他脸上移开,却得到他怒到极致的吼叫。
明月讪讪的收回了手,压低声音劝道:
“公子,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大小姐就会到皇宫西门接我们。公子,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牢笼回家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殿内的灯火也被熄灭得差不多,仅留床榻右侧矮柜上的铜雀灯还亮着。
苏北双臂搅着棉被,死死的往嘴里塞去。
明月说,阿瑾根本不想见他的。
明月说,大姐明日会强行带他离开。
他死死的咬着被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没人会在意的,哭,只能让别人笑话。
他们都不在乎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只可以随意逗弄,用来消遣的小宠。
是啊,一只小宠罢了,谁会在意小宠的想法呢?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忍到身子都微微抽搐。
许久后,他掀开被子,睁开红肿的双眼,愣愣的看着矮柜上颜色肃穆的黑金令牌。
……
信陵苏家。
灯火浅淡,人声寂静,完全没有年味儿。
偌大的花厅里,摆着满满一桌宴席,而那桌子前,就只有苏家家主苏金楠捏着筷子,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团圆之夜,一个能团圆的人都没出现。
“老爷,大小姐动身去了云都。
“二小姐与二姑爷在北地遇到了暴风雪,至少五日后才能继续启程。
“宇小少爷年前生了大病,三小姐作为母亲,根本无法脱身。
“五小姐又要生了,算起来就是这几日了,她连下床都做不到。
“老爷,只怕今年除夕只有您一个人了……”
看着形单影只、孤孤单单的苏金楠,苏管家轻轻的叹着气。
老爷看似儿女绕膝,如今团圆之夜,却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真是造化弄人啊!
苏金楠蹙了蹙眉,将筷子放到了碗底敲了敲,沉声问道:
“岚儿呢?
“她一没打理家业,二没嫁人生子,整日最闲的就是她,她人呢?”
苏管家干干的咳嗽了一声,尴尬的回道:
“四小姐,四小姐最爱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听说最近缠上了武林世家的出身的一位公子。”
苏金楠将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十四只金线镶边的南窑白瓷碗,在这震颤之下发出素雅干净的清越之声。
“身为女儿家,却缠着人家男子,她还要点儿脸面吗?
“如今还没嫁出去呢,就整日的不着家,她是把我这个爹都忘了吗?
“除夕都不回来,要不以后都别回来了!”
他大骂了一通,苏管家在一旁微微弓着身子,既不搭话也不回应,就静静的听着他发泄。
见他待气息稍微平稳后,苏管家才压低声音,说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老爷,您可是在想公子?
“算着时日,大小姐应该已经到云都了。公子最是听大小姐的话,有大小姐出马,一定能将公子带回来的。”
“不,鸣英也没法将他带回来的。
“小北这孩子,是六姐弟中最执拗的一个……”
窗扇轻摇,应和着苏金楠长长的叹息。
“爹爹,爹爹,小北还想吃鱼。”
“好,爹爹再给你夹。”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苏北小时候的模样,小苏北正坐在他的坐腿上,吵嚷着要让他夹鱼肉。
他在碗底齐了齐筷子,然后伸出去夹着嫩鱼片,一连夹了三片,都放在了左手边的空碗里。
他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朝他撒娇的小孩子。
虚掩着的大门忽然被风摔开,震耳的声音之下,有鹅毛大雪被北风裹挟着进了花厅。
苏金楠被声音一震,眼前的幻象迅速化为了飞雪。
他抬头看了看门外,没有人归来。
苏管家请着罪,疾步过去,关上了大门,折回身来,才注意到苏金楠一脸的惆怅。
“我很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放任小北离开。”
“老爷不必自责,那是陛下的密旨,民不与官斗,我们如何有能力反抗呢?”
苏管家劝慰着他。
苏金楠缓缓抬起头,怪异的看了苏管家一眼,不想戳破他的装傻,将目光放到了远处,轻轻叹着气。
“陛下有没有密旨,我最清楚。
“知子莫若父,其实从当年他见陛下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会长久的待在苏家,待在信陵。
“我知道他心意已决,我劝不住他。除了能将他关在屋子里,根本没有能阻止他的办法。与其如此,还不如放他走,至少这样,我们父子情分尚且还在。”
苏金楠起了倾诉的心思,苏管家比谁都明白。
也不过多搭话,只偶尔说几个字,引导他继续说下去在,这是他与苏金楠相处多年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