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的午膳是在丞相府用的,楚辞惯于食用清淡的菜色,但因凤瑾的突然前来,厨房几番忙碌,终是在用膳前将几道色香味十足的菜肴端上了餐桌。
清一色的素色菜肴里,三盘红艳艳的菜肴显得极为瞩目。
楚辞穿戴整齐,发冠端正的立于头顶,平日里穿着的蓝色锦袍被理得一丝不苟,若非眉间那一缕淡淡的病色,整个人依旧是那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君子。
“菜式简陋粗淡,比不得宫里玉盘珍馐,陛下若是嫌弃,没必要勉强自己。”
杜明先习惯性给楚辞呈了半碗饭,放到他的面前,后经凤瑾首肯后,才小心翼翼的给她添上饭。
碗中的饭粒晶莹剔透,虽是软弹却也颗粒分明,配上前方一桌素菜,倒有种隐居世外的悠然。
再看看对面俊雅温润的男子,一个动作,一道目光,都流露出细水长流的温柔,岁月静好四个字骤然浮现于凤瑾的脑海。
“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的,再者,楚爱卿的家的厨子不是特意为朕加了几道菜么?”
凤瑾长眸微眯,勾了抹真切的弧度。
片刻过后,问了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问题:
“楚辞,如果朕忽然驾崩了,你会怎么做?”
楚辞怔住,夹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愣了一瞬,眸光逐渐变得深沉。
静默了许久,垂下目光,沉声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陛下出事,臣自当另拥新帝。”
“那你可错过机会了。”
凤瑾将楚辞爱夹的菜全夺了过去,颇显随意的话语里,带了几分叹息。
楚辞瞥了一眼面前的空盘子,默默的放下筷子,从袖中抽出手帕,轻轻的按着嘴角,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油渍。
他在琢磨凤瑾话里的意思。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久违的温馨场面,忍不住皱了下眉,抬头往厅门看去,看到的是面含急切的老管家。
“陛下——”老管家恭敬的唤了声,随即面向楚辞,压低声音禀报道,“公子,大理寺卿带人来了。”
楚辞下意识的看向凤瑾,却见她兴致勃勃的吃着从他面前夺过去的菜,那得意的模样,竟隐约与旧时重合。
——像极了当初将猫爪印章,耀武扬威的盖到他收藏的书册上。
楚辞蹙起眉头,立即收回了目光。
“大理寺卿来做什么?”
老管家捶了下掌心,忧切万分的说道:
“说是要追查什么线索。想要同公子你谈谈,人间蒸发的兵部侍郎的案子。”
“兵部侍郎的案子?”
楚辞重复着话语,心里忽然怀疑起凤瑾出现在此的目的。
恰巧凤瑾放下筷子,抬头就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本欲召你入宫商讨兵部侍郎失踪一事,听到你病了才急急的赶来。
“大理寺卿出现在这里,与朕并无半分关系。”
凤瑾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
凤瑾对楚辞的心思了解得比较透彻,深知这人念旧、看重大局、品性高洁、有着文人特有的风骨,这样的人就应当心态平和与他讲理。
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他是会听的。
知晓的这些事,也算是从前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加的外挂吧。
自己当自己的外挂,可还行?
“走吧,朕随你一道看看,兵部侍郎又是怎么回事。”
缓缓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如她所料,楚辞确实听进去了,暂时压下对她的怀疑,跟着她去了前厅。
……
清河湾外的青山已被皑皑白雪覆盖。
谢玄面容冷峻,踩着竹排,不动声色的挤进了掩藏于连绵青山中的河湾。
竹排悠悠停靠于长长的竹桥码头,微微提气,一跃便上了岸。
他立在竹桥中部,敛着眸,怔怔的看着涌动的白雾。
这一日来,他不敢面对凤瑾,因为残缺的他,根本不配陪在陛下的身边。
每每想到现在的自己,他都会觉得难堪、自卑,甚至会憎恶当下的自己。
只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的心,才不至于痛得离谱。
除了必要的交流、接触,这已经是他避着凤瑾的第十三个时辰。
谢玄最后数了一遍时间,抬起黯淡无光的眸子,朝被白雪覆盖的河湾看去。
思索许久,终是决定按去往药王谷路上的路上,凤瑾所提到的线索,查找一切祸乱的源头。
他深吸口气,垂着头,疾步朝凤瑾所说的老树走去。
这是谢玄第二次上清河湾,也是他第一次只身前来清河湾。
比之上一次所见,这里的样子已经面目全非,用“满目疮痍”形容都不为过。
他皱起眉头,小心的将斜埋在雪地里的墓碑拔了起来,然后用粗粝的、伤痕累累的手仔细的拂去上边的积雪与泥土,露出了上边略显凌乱的几个字:
凤瑾于梦年所立。
谢玄的手在墓碑上一寸寸抚过,最后在“凤瑾”二字上徘徊不去。
“陛下……”
不用酝酿,无需思索,这个词习惯性的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