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才睡着。
卯时初,她是被阵阵冬雷吵醒的。
京府少有雷,尤其冬日,苏姝迷瞪着翻了几回身,雷鸣久久不止,苏姝便卷起被角捂住耳朵,捂到一半,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莲心当初似乎嘱咐过关于打雷的事。
苏姝忙了整月,其他事熟能生巧,就是想不起眼下要作甚,她不得不支起身从书柜里翻查出笔记。
她看到最后,啊对,雷雨天得给督公房里点灯。
苏姝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火折,披了件薄袄子出门,走到离西厢不远处的正室门外,狐疑地发现门竟然没关,漏了条缝。
之前因为雷雨声掩盖,她没在意,如今贴近透过缝隙,轻易能听到房内传来各种叮铃哐啷的响动,隐约有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啪——
倏地没动静了。
“督,督公?”
“督公?”
无人回应。
苏姝拧眉犹豫,两指捏了个火折子进退两难,倘若殷长离出事,她作为贴身丫鬟,定会被那位冷面锦衣卫给杀了的。
这么一想,苏姝最终推开了门,接下来瞬间呆愣在那儿。
她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幕。
宽阔熟悉的房中一片混乱,数十具惨不忍睹的尸横遍布,连他最喜欢的那条金鲫的鱼缸都被牵连打碎掉地,混着鲜红的水泊中,金豆正在努力弹动。
殷长离半垂着脑袋,红衣袖袍下,瘦削的手执着把染透了血的剑,衣襟不整,发髻披散,单手手掌撑在桌角,看起来疲倦的不得了。
早上才瞧见的他原本的一头鸦发昼夜间突然全变成了银白,白发衬托下,容颜更显精致无双,镂刻般的骨相却在冬日雨夜里凌厉如寒凉的刀锋,杀意逼人。
不远的天边,浓墨般的苍穹撕开一道裂口,霎时间雷鸣电闪,男人站在忽明忽灭的光影里不断地剧烈喘息,长咳不止。
苏姝手脚发抖地向后撤步,殷长离像是变了个人,比以往见过的每一次都瘆人,
也不对,他没变,一直都那么可怕,是她自作聪明。
苏姝惊醒她不该看到这些,她该快些逃,惊慌失措之下,她的手向后打到了门扇。
“嘭”——一声。
殷长离半眯着眸,缓慢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沾满了血点,如雪地上的朵朵落梅,漆黑的深瞳在暗影里闪过一抹独属于女子的光影。
他恢复片刻的清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苏姝。
袍袖晃出几滴血,他伸出腕臂朝她招了招,薄唇微扬:“珠珠,来。”
苏姝哪里敢动,她也腿软的动不了,僵持之下,耳边终于响起男人凉薄不耐的催促。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