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
一室寂然,宫人垂着头迈着小碎步屏息行走。龙涎云气盘山香,沉灰拨兽,层涛蜕月,淡香丝丝缕缕般铺陈。
落针可闻。
“跪直。”龙椅上的皇帝冷着声开口,不怒自威。
宴瑾已经跪了一个时辰,额头因肩伤沁出一颗颗大朵的汗珠。闻言,他挺直脊背,咬紧了牙关。
皇帝提笔,在奏折上批下一个“允”字。一旁伺候的内常侍郭盛将批阅好的奏折收起,整整齐齐堆到侧边。皇帝继续批阅新一封奏折,面色岿然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漫长得仿佛等不到边际。龙椅上的人净手,饮茶,在休憩的时间里召见了两个大臣,而后又是长久的批阅奏折时间。
宴瑾额头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骨下滑,滑过下颚,滴滴落到地面上。
留下一片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难辨喜怒的声音再度响起。
“想说了?”
宴瑾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目光一丝不苟地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抿着唇规规矩矩答话:“儿臣惶恐。”
皇帝冷笑:“那就继续跪着。”
宴瑾闭了闭眼,恭顺道:“是。”
他话音刚落,就有身型娇小的宫人脚步轻却疾地进入殿中。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底下的儿子,嘴里毫不犹豫地吩咐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请进来。”
说着,他当即站起身,准备亲自去迎接他的皇后。
“父皇。”宴瑾脊背低下去,双手交叠放在地上,叩首行了一个大礼,“儿臣知错了。”
皇帝正要提步走出来,闻言,随手抄起手边的两封奏折,狠狠往下撂去:“告假三日。朕倒是想知道朕与皇后的好皇儿,身体何处抱恙?”
“呵。”
“难堪大任!”
宴瑾不敢动,保持叩首的跪姿,“父皇息怒。”
皇后从门口进来需要一段时间,皇帝已经收敛怒容,快步迎上前,笑道:“皇后。”
皇后施施然行礼,朱钗翠鬓下是一张与宴瑾有三四分相像的、容色极为出众的脸。她年近四十,但容貌反而几无半分消退,自入宫以来,这么多年都圣宠不衰。到了如今,皇帝更是后宫三千虚置,独宠一人。
皇帝赶忙扶住皇后,“绾绾,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他知道她心里头藏着气,语气越发柔和两分。
皇后拂袖避开皇帝的手,侧身看了一眼跪着的宴瑾,凤眸一勾,凛冽中平添几分妩媚。
“今日又是为何?瑾儿哪里做的不好,惹了陛下生气?”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不过是训他几句,你就又要急冲冲赶过来心疼了。”皇帝一边安抚皇后,一边以眼神示意宫人摆座。
皇后没搭理皇帝,径自走到宴瑾面前,“起来。”
宴瑾犹豫了片刻,缓缓挺起脊背,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皇后身后的大宫女青芜递上手帕,宴瑾接过来擦了擦脸。
皇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他的气色,开门见山:“我听下边的人说你受了伤,怎么回事?”
皇帝走了过来,略一沉吟,饶有耐性地对着皇后缓缓道:“慈母多败……”
皇后蓦地转过头看着他,语气生硬冷冽:“我可有问陛下?”
皇帝一噎,顿觉在儿子面前失了威严。他总归不好对皇后说重话,只好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淡淡命令:“郭盛,带太子下去。宣太医仔细瞧瞧,切莫落下了病根。”
宴瑾解了外袍,方见肩头的纱布已经沁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来。太医重新上药包扎,叹道:“虽未伤及根本,但殿下还是得多注意伤口。”
翌日太医再度来到东宫,为太子诊治和换纱布。
慕容琛看着换药的太医离开屋子,这才开口:“陛下既已知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宴瑾淡声道:“下这一步棋,本宫没有想过隐瞒。”
一来,上一世他与徐晚瑜成婚的时机快到了。
二来,想瞒也瞒不住。
“你怎么想的?就不怕……”慕容琛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尽在不言中——
圣上若是不喜他二人私相授受,恐怕会棒打鸳鸯。更何况徐晚瑜身份低微,按理来说,连做个侧室都是不能的。
虽然当初清迩说起身份这回事时,慕容琛不屑一顾,但这事如果摆到圣上跟前,性质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宴瑾抬臂,方便王喜伺候他穿好衣服。
听慕容琛这么说,他并没有表现出半点忧虑,漫不经心地回道:“大不了不做这个太子便是了。”
话音一落,屋内包括王喜在内的东宫侍从顿时扑簌簌跪成一片。
宴瑾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袍,“都起来,本宫又不是死了。”
经过一天的养伤,他的元气已经恢复大半。
慕容琛看不下去了,出声叹道:“你就别吓唬底下的人了。”说完,他看向王喜:“你家殿下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去请清迩过来吧。”
方才换药时,清迩风风火火地来了东宫。虽是嫡亲的兄妹,但到底男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