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五郎端起酒杯:“诶,蒋兄不要急,来日方长嘛,总不好县令一来就让你难做。我潘家的兴旺离不开蒋兄的照拂,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饮了一口酒,语气十分轻松:“既然先头没有迎接县令,还出了大事,他生气也是难免嘛。不若咱们给崔县令一个热闹风光的迎接宴,也许他气一消就改变了主意呢?”
蒋同范瞅着潘五郎神态自若的样子,心里突然明白了这位五公子的打算——潘五郎是想拉拢崔元庭!
对于潘家来说,楚邑县由谁主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达成潘家所愿。
过去潘家和他蒋同范同谘合谋,各得利益,那将来也未必不能与崔元庭通力合作。
潘家显然并不在意一时之得失,而更在意崔元庭来了之后,谁才能更合潘家之意。
崔元庭一来就展现了强硬了一面,似乎倒令潘家有了兴趣?
哪有什么永远的朋友?蒋县丞看清形势,立刻也收起方才的急切,作出一派淡然来:“既然如此,那有机会我便向崔县令传达贵家友好之意,看看他肯不肯赏这个脸。”
这件事最大的收益本是潘家,潘五郎都不急,自己在其中的本钱有限,又何必着急?
倒要看看谁耐得住!
要是潘家还想观望观望,掂量掂量他和崔元庭哪头沉?哼哼,那他就要让潘家知道,谁才是可以合作的那一个!
潘五郎显然更在意曹管家那边的进展,于是起身走到画案处。先低头看了两眼画,见上面绘两只鸳鸯,嘴中各衔一枝花卉,分立于两朵莲花上,周围用彩云衬托,倒是生动秀雅。
他转身对曹管家笑道:“曹爷,我这表妹画得如何?”
曹奉琳乐呵呵地捻着胡须:“不错不错,令妹作画神韵是有的,只是技法尚欠火候,比如……”他手指向彩云,“此处的线条若能流畅一些就更妙了。”
潘五郎对着曹奉琳一拱手:“曹爷所言甚至,五郎有个不情之请,望曹爷不要拒绝。”
曹奉琳故作不知:“哦?五郎要求何事?”
潘五郎看了看白衣女子:“我这妹子素喜丹青,可曹爷知道楚邑只是个地僻小县,哪里有什么名师能够指点她呢,所以五郎便想拜托曹爷,带我妹子在宋州寻一个好画师指点一二,让她得偿心愿,也不辜负我那早逝的姨母的一番托付。”
曹奉琳笑得脸上皱纹都深了些:“哈哈,五郎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令妹拜师学画之事包在老夫身上了。”
潘五郎又是一礼,转对白衣女子道:“雪娘,快来谢谢曹爷。”
学娘莲步轻移,对着曹奉琳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曹爷。”
曹奉琳虚扶了一把:“不必客气,哈哈,哈哈……”
旁边见证一切的蒋县丞,不得不感叹潘家这位五公子确有过人之处。试问刺史府大管家到了楚邑地界,这些地头的头头脑脑有谁不想巴结?
连那个一直靠他荫蔽上位的徐柏兴都上蹿下跳、送礼塞人的,可谁有潘五郎这般手段?
明明是他塞表妹给曹奉琳,表面上倒是还欠了姓曹的一份恩情,这马屁拍得曹奉琳能不舒服?以后能不照看潘家?
于是他也笑着去盘中拈了一枚果子,对那边举了举,道:“雪娘真是好福气,有了曹爷帮忙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
雪娘只低着头,看不出脸上表情。
曹奉琳的表情舒展,径自去案几边坐下,雪娘立刻上前斟满一杯酒。
曹奉琳斜乜了雪娘一眼,拈起酒杯对潘五郎道:“五郎的心意曹某省得,你放心,那卢家去到州衙上告的人已经被我派人看管起来了,是监禁还是流徙就等我回去看吧。”
潘五郎冲曹奉琳躬身行礼:“多谢曹爷。”
卢家本是楚邑一户薄有资财的中等之家,因家中一处庄宅被潘家请去堪舆先生认定妨了潘家的气运而遭祸,最终闹出了人命。
卢家自是告到官府,可蒋县丞与潘家早就沆瀣一气,卢家长子反倒落个诬告之罪,白挨了一顿责打。
卢家余人气不过,便向州衙上告,可潘五郎却早托了曹奉琳,卢家自然连登闻鼓的边都没有摸到就被控制起来。
曹奉琳尽饮杯中酒,扬眉对蒋县丞道:“你一直忧心的事也有了结果,州衙不久前就收到了相关宫门抄,圣人已下制——‘东京及河南、北应受贼胁从属伪官并伪出身,悉原其罪,一切不问’!”
这就是说,皇上决意不问那些曾经在叛军占据时出任伪职的官员了!
蒋县丞闻言大大舒了一口气——叛军占据河南道期间,身为楚邑县丞的他乃至本州刺史,几乎第一时间便投了叛军。
光复后他一直担心朝廷清算他们这些倒戈之臣,没想到今天终于等到消息落地,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蒋县丞向京师拱手一礼:“圣人英明!”
曹、蒋、潘三人复纵情谈笑,这时有家丁向潘五郎禀报:“五公子,徐司佐在外求见。”
潘五郎疑惑看向蒋县丞:“他来干什么?”
蒋县丞眉毛抖了抖:嚯,这徐柏兴还没放弃呢?追着巴结到潘家来了?
他咬了口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