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还未到,李九州便已来到了玄都观。
夜深人静,借着微亮的月光看去,观中四下无人。
以桃花闻名的玄都观中已见不到半片花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硕大的果桃。
桃林之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笠之人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过来。
“郎君便是李公?”那人摘下了斗笠。
李九州点了点头。
来人是驸马杨洄之妻,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表明了身份,李九州这才吃惊起来,躬身施礼:“不知公主邀我至此,所为何事?”
咸宜公主攥紧了掌中的东西,犹豫了半晌方说道:“实是事关重大,不得已才相邀至此,郎君切勿见怪。”
李九州一脸认真:“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想要单独吩咐李某?”
咸宜公主抬头看着他:“吩咐二字不敢当。”
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已经来了,总归是要说的,咸宜公主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先前所办永阳坊纵火案,我已知李公乃是深明大义之人,因此才可放心将这些话告知。”
李九州已将她的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说道:“若是所吩咐之事在李某能力范围内,自当领命,还请公主放心。”
咸宜公主已下定决心,一字一句说道:“此事,乃是关于三王之死。”
三王之死,已是开元二十五年时候的事了。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宫禁有盗贼,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入宫擒贼。
三兄弟与太子妃兄驸马薛锈披甲带兵入宫,却被误以为起兵谋反,欲图加害武惠妃和寿王李瑁,皇帝大怒,立刻命人将三兄弟及薛锈逮捕。
皇子谋反,皇帝又宠武惠妃,于是并不多问,在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将太子李瑛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人废为庶人,关于大牢,不久还是不放心,便赐死于城东驿。
这段历史,李九州是知道的,只是从咸宜公主口中缓缓道出,却说得有些伤感。
李九州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惊讶:“此事已过去多年,不知公主现在提起是何意?”
“素闻李公不畏权贵,敢于伸张正义。”咸宜公主抬手止住了待要说话的李九州,示意他听自己说完,“其实,昔日三王乃是受人陷害。”
大唐朝中尔虞我诈,听咸宜公主说三王是被人陷害的,李九州倒不奇怪,“听公主的意思,莫非知道是何人陷害于三王?”
“唉。”咸宜公主将这声叹息拖得长长的,“有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不择手段,叫人良心难安啊。”
看来咸宜公主不但知道是谁陷害三王,那陷害之人定是跟她有关,让她这么多年难以启齿。
咸宜公主双眸中微露悲哀之色,“李公当知,如今的十郎李阁老,昔日是支持寿王做太子的。”
李九州慢慢点了点头。
当初太子李瑛一死,李林甫便带头提议立武惠妃之子寿王李瑁为太子,不过后来却没成功。
难道背后陷害三王的是武惠妃、寿王李瑁、李林甫?
咸宜公主是武惠妃的女儿,寿王李瑁的妹妹,其丈夫杨洄是武惠妃的女婿和党羽。
难道她要大义灭亲?
“看来李公已猜到大半了。”女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好像是天生的,见李九州皱眉思考,咸宜公主冷笑道:“因为都是至亲之人,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这么做,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心中愧疚,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恐怕三王之冤再也难见天日。”
说完这些话,咸宜公主的神情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好像即便是自己至亲之人犯错,也难以容忍。
看得出来,她是个善良的女子。
李九州微微低下了头,尽量掩饰着对她同情的神色。
当年三王冤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经过是什么,谁是幕后主谋,李九州耐心等待着她将隐藏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李九州沉吟了片刻,“若三王真是含冤而死,我愿尽力调查此事。”
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平反”两个字压力回去,这两个字说出来,只怕咸宜公主会受不了,于是才改成了“调查”。
咸宜公主颤抖着嘴唇,似乎根本不愿意再详细说下去,却又不想每日良心不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这是李林甫写给杨洄的密函。”
李九州接过她手中的密函。
她已经直呼自己丈夫的大名了,想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仔细看了一遍,李林甫写给杨洄这封密函,是为其出谋划策,上面大概内容是:让杨洄找人在宫中假扮盗贼,由武惠妃出面,召三王入宫擒贼,然后杨洄作证,构陷三王造反,欲图谋害武惠妃和寿王。
李九州心中又是一惊。
一切都是李林甫在背后搞的鬼。
虽然见惯了朝中的尔虞我诈,虽然知道李林甫奸诈狡猾,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恶毒。
这场冤案,寿王并未参与,武惠妃已死,现在主犯还剩李林甫和杨洄。
“这封密函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咸宜公主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李九州转过头,不去看她,这个时候,最好默默等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