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深知,季诲这种人刻板也固执,简称脑子缺根弦。碰了壁,她也没多想,她的朋友多的是,不差个季诲。
待夜幕降临,一群少年勾肩搭背,浩浩荡荡去了平康坊。平康坊位于东濠村与标新街之间,多为妓子所居之地,时人称:风流薮泽。
从平康里入北门,则见天上高高挂了灯笼,那便是东回三曲,美人披了罗纱痴痴笑着迎客。少年们直直入了南曲和中曲。
吃喝玩乐方面,李旷向来极有心得。进了厅室,给少年们安排了歌舞表演,又有美酒美人相伴。
李昭喜舞乐,喜美酒,喜热闹,独独无感风流绰约的美妓。旷便大手一挥,上来几个丰神俊朗的小倌。
李昭眉峰一挑,暗道李旷当真懂她。
话说先帝之姊西宁长公主摄政九年,公主独爱男色,使长安贵女争相效仿,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大魏男色消费的发展。
说话间,李昭扫视一周那排小倌,随手点了一位。那人约莫十八九岁,肤色白皙,明眸皓齿,俊郎至极。
李昭斜倚案边,漫不经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倌低眉,跪拜道:“奴名常玉。”
“好名字,”李昭挥手道,“就他了。”
说罢,一排小倌散去,独留常玉一人侍侯在旁。李昭发现他不太敢说话,只是默默一杯一杯斟满她的酒樽。
冷酒入喉,李昭恶劣之心顿起,问道:“你很怕本殿?”
常玉低头,道:“殿下身份高贵,奴之生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自是要怕。”
李昭轻笑道:“你如此俊朗,本殿若杀之,天下岂不少一尤物?”
恰舞乐阵起,一排红衣女子舞步入堂,红袖翩翩,腰肢摇曳,顾盼生辉。李昭心下大乐,问常玉道:“你可会舞?”
常玉道:“奴自幼便学,信手拈来。”
李昭知他是东曲男倌,不同于其他妓子。自小便学习舞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偏要问问:“你都学些什么?”
常玉:“读书作诗,琴棋书画,知心解语,以及……”
李昭眉峰一挑,笑问道:“以及什么?”
常玉一笑,靠在李昭耳边轻声耳语什么。李昭捂了嘴吃吃笑:“你本事倒大,也不知是否夸大啊。”
常玉笑道:“殿下可以一试。”
李昭摆手道:“我还小呢,倒是不敢。但问你做这行一年赚得多少?”
常玉:“并无定数,有时遇到大方的恩客,几粒金瓜子便胜得开张半月。”
“嗯?”李昭一笑,随手掏出一块玉佩,问道:“此物买你下半辈子也绰绰有余了罢?”
常玉接过,定睛一看,那物品相极好,绝非俗物。他将那玉悄悄放在袖中,道:“两辈子也足够了。”
李昭道:“既如此,受了我的东西,待我再来前,不许被人赎了去。”
常玉回道:“殿下高看常玉了。若有恩客以势欺人,常玉如何能抗呢?”
李昭笑道:“仗势?普天之下除了帝室后妃,岂有比本殿更尊贵的女子?但报我李昭名号。”
酒过三巡,众人喝得尽兴,堂中气氛已然暧昧了起来。曲声靡靡,打情骂俏声不断,也有人拥着美人去了楼上雅间。
李昭到底身份在此,也没有醉醺醺的男人敢来招惹她。但她由衷厌恶男人醉后的酒味和咕哝声,即使美男在侧,也颇觉无兴。
天色已然不早,明日还有课,她不欲多留,跟李旷报了一声,要了两三护卫,起身欲走。
常玉忽然拉住她,有些伤感般道:“殿下此去,莫要忘了奴。”
她笑:“自是不会。”
日子像流水,终也是淙淙地过,没有些许波澜。
李昭的生活也无非就是那样,在凌烟阁读书,去广言堂议事,闲来无事,打打马球练练骑射。
暄和旸算是彻底结业了,凌烟阁就剩了她和旷。
李晓满了十岁,也来凌烟阁读过一阵子书。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有些痴傻的,一开始是在课堂上捣乱,毫无征兆地大笑。后来,柳钰好像教导了他一番,他总算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上,却还是留着口水嘻嘻地笑。
先生见着不是个事,最终还是让柳钰把晓领回去了。那天是个阴天,柳钰给先生塞了个钱袋,低声道:“打扰先生了。”
她嘴角常是带着隐隐笑意的,那日却各**沉。她抱起晓,晓大笑着拍着她的肩,可李昭目送她的背影,并不确定她的面颊上是否有泪留下来了。
她很少见到暄和旸出现在同一场合里了。池井先生说,山中二虎只能存一,两个人的斗争最终只能是由一个人或出局或死而结束。
她是个观摩两人打斗的局外人,还并不能体会到何为皇权倾轧。池先生轻叹口气,道:“殿下终会明白的,野原大火,谁能幸免呢?”
至于什么平康坊,什么常玉,便是她的黄粱一梦般,悄悄消失在平静的岁月里。
顺德十七年,春。
过了雨水,又是惊蛰。有言道:“春雨贵如油”,可李昭见今年雨水多,倒像牛毛,淅淅沥沥总也不止。
过几日要去练骑射,黄桃记得有一块配骑装极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