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若是没有皇上的允许,尚未成长起来的储君又怎会轻易留宿在外。
还是她这么个异姓王的家里。
不得不说这个中年男人确实是有资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就这么拿自己最亲的儿子来进行一场豪赌,起码他拥有一颗足够狠和无情的帝王心。
“咳咳……”皇上低低地咳嗽着,并没有在迟轻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体状况,良久,他将那一抹方帕放下。
“你如今这般对待钰儿,应是已经知道当年之事了吧?”男人笑容疲惫,烛火昏暗下透出几分病态的白。
迟轻身形微顿,终是开口道:“臣不知。”
“呵……”皇上在手中轻轻摩挲着精致的瓷杯,看向她的眼神逐渐有些迷离,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你们爷俩,都是装糊涂的高手。”
突然,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声传来。
皇上对迟轻此时并不恭敬的态度倒也不恼,他放下了杯子,眼中略有几抹兴味。
“你笑什么?”
“臣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迟轻抬起身,没有皇上的允许,她并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臣在想,如若臣不能如陛下的愿好好辅佐太子殿下……那臣会不会落得当年家父一样的下场?”
这次的沉默轮到了皇上。
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回答?
迟轻抬手压了压心口,那里有一颗震颤的心脏。
现在事情的答案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原主残存的执念呼之欲出。
所以,这也正是原主前世让这个国家走向灭亡的原因吧。
但她不是原主,她来此的目的正是纠正因为原主而跑偏的世界进程。
原主执念的情绪并不稳定,包括之前她猜到这一切真相时捏碎的瓷杯,都是她情绪失控的表现。
两人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迟轻抬手摸进袖袋,然后摸出了一本薄薄的牛皮本。
“陛下,这就是当年家父对您忠心的证明。”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为原主做的事了。
……
少年王爷离开后,皇上用帕子捂住嘴,一阵猛烈的咳嗽以后,红到发黑的血色极其扎眼。
但他并没有让人召御医,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在死亡的峭壁上缓缓滑下,身下便是无尽的深渊。
救不回来的,但也足够他再撑几年。
在此期间,他必须要为钰儿铺好以后的路。
下人领命离开,不久就有一名年轻男子推开了门。
男子身形修长,眉目清俊如写意之画,不过分浓重的五官,立体明晰恰到好处,即使身穿大臣统一的官袍,身量也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的独特。
“唐爱卿平身。”
皇上轻咳一声,强打起精神。
他的身体情况并没有对外界宣告,因此他必须以这么一种近乎自虐的姿态演下去。
只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皇上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跟对方绕圈子,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爱卿觉得尹王爷程千里此人如何?”
年轻男子显然是没想到皇上半夜传召竟然会问这么个问题,他清隽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些,思考片刻后还是如实回答。
“臣与王爷仅有几日前殿试上的一面之缘,无从评判。”
这几天程千里还因病告假,一直没有上朝,他对这个尹王爷的印象都已经模模糊糊。
皇上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好像闲聊般突然转移了话题:“朕记得爱卿出身江南唐氏,家中还有什么人么?”
男子愣了愣,他并不是揣测人心的好手,此时隐约察觉不对却也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臣不敢当,仅有家母和一小妹。”
“朕看你与千里年纪相仿,又都算得上人中龙凤,他虽比你小上两岁,但今后你若有不懂之处尚可向他请教。”
“呵……看朕说话这么颠三倒四的,真是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夜了,你先退下吧。”
皇上有些困倦地抬手捏了捏额角,把年轻男子一肚子的疑惑硬生生堵了回去。
出了御书房以后,男子反复琢磨着皇上刚刚的话语。
他在读书方面向来聪慧过人,却在人情世故方面比常人还要慢那么两拍。
直到出了皇宫他也没想明白,皇上这次召见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总不能真就是聊聊天吧?
但他却对皇上后面说的那句话感到有些不满。
那什么尹王爷比他年龄还小,他不会的还要去请教对方?
他可是向来出的难题能难倒夫子的那种人,从小到大在学业上一帆风顺有如神助的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人比他更强。
他可是当朝年龄最小的进士,同时也是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