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帷帐高悬,曲木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酒肴,竹枝炭烧得通红,烘出一室暖香。
栾和君有些懒懒的,单手支着下巴坐在那儿,吩咐阿芷除夕赏钱、年礼安排等诸多事宜。白敞坐在栾和君身侧,也不看她,只是盯着阿芷,看意思很是嫌她多余。
“霍鸣和杨老国公的年礼本宫亲自去送。都记下了?”
“记下了,殿下。”阿芷被看得不自在极了,“没有别的事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嗯,记得珏儿那里——”栾和君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云片糕,白敞一面挥手让阿芷退下,一面问她:“咱家的年礼呢?”
“什么年礼?”栾和君咬了一小口,把剩余的吐掉,“你与本宫有什么交情,要送你年礼?”
“长公主真是翻脸不认人,所谓交情,正是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他执壶为栾和君斟了一小杯花雕酒,递到她面前。
栾和君接了酒,却只是放在那里不肯喝:“你不要来闹本宫。”
“长公主今日很是心烦?让咱家来猜猜,是为了什么。”白敞倒是一副很悠然的样子,“去年除夕,先帝与先皇后、长公主三人在未央宫中守岁,先皇后亲自下厨,烹制九道菜肴。其中一道荔枝水晶虾长公主用得最多,先帝为此还特意命人寻来能工巧匠,雕刻了一架红荔枝的摆件添在长公主的嫁妆里。先皇后脾胃弱,当日配的酒正是今日喝的花雕,酒性柔和,烫得温温的,长公主一连喝了五盅,比先帝还——”
“好了。”栾和君打断他转过头去,白敞听到她语音里轻微的哽咽。
“当日正是咱家侍奉在侧,长公主,”白敞再次举起酒杯递给她,“肯陪咱家喝一杯吗?”
栾和君咽下那一点泪意,接过他的酒:“自然。”
她一饮而尽,正要再倒,却被白敞按住了手:“长公主,不要随便与别人吃酒。”
这是他曾与她开过的玩笑话,栾和君此刻也不以为意:“与厂督吃酒,倒也无妨。”
“长公主病体如何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白敞施施然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上,“吃一杯只当过节,不可再多。实在想多吃,就来求求咱家。”
“呸!”栾和君正伤感着,一颗心被他作弄得忽上忽下,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长公主看来今日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也罢,”白敞站起来,拿过一领白狐大氅把栾和君严严实实裹起来,“长公主给皇上送了一份大礼,咱家也给长公主备了一份大礼。走,带你去看看。”
“你带本宫来东厂做什么?”栾和君围着厚厚的大氅,外面又罩了一件黑色斗篷遮住面容,跟在白敞身后穿过阴暗的廊道,两旁的刑室里偶尔发出一两声凄厉的惨叫。
“自然是给长公主送礼。”白敞抓住她的小臂,来到一扇挂着沉重铁锁的大门前。门前的两个侍卫与白敞对了钥匙,打开大门,全程肃然沉默,眼神都没有乱瞟一下。
大门洞开,门后是向地下延伸下去的一列长长的阶梯,暗不见光。栾和君警惕地停住脚步:“这是什么地方?”
白敞一笑,将她轻轻一推,大门随后在两人身后关上。“地上湿滑,长公主小心。”他托住她的手臂。
栾和君咬咬牙,心知退无可退,随他一路缓缓走下楼梯。楼梯和墙壁都用平整的石砖砌成,严丝合缝,坚硬无比,头顶的石板上缀满了渗出来的水珠,极缓慢地滴落下来。
楼梯尽头的石厅里只有寥寥几个囚室,都空着。地下很冷,栾和君有些微微的颤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水牢。整个朝廷里,只有在咱家这儿能见到。”白敞仍在拉着栾和君往前走。
“你带本宫来水牢做什么?”
“做什么?猫和老鼠的游戏咱家玩倦了,长公主老是端着这副架子,实在没意思透了。”白敞走到石厅最角落的一间囚室,打开厚重的石板门,“长公主请吧。”
“你又搞什么花样?”栾和君立在原地,向后侧了一点身子警惕地睨着他。
“啧,这都吓不住你。”白敞很没意思地叹了一口气,“来,你来看。”
两人对视了片刻,栾和君一步步缓缓走近他。白敞抓住她的手,栾和君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白敞轻声笑了。
囚室内空空荡荡,栾和君走近了才发现,囚人的空间原来设在室内地下,一个凹下去的四方石坑,一人来高,上面用一面铁栅栏挡住拴紧。石坑内积着半人高的水,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妇正倚在角落里。
“长公主瞧瞧,咱家可舍不得把你关进来。”白敞点亮石壁两侧的油灯,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垫在地下,让栾和君坐下来看清楚。
那角落里的老妇见光闻声,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蹚过水来,忽然尖叫道:“皇后!贱人,你怎么还不去死!不,不,”她神经质地摇起头来,“你不是皇后,你不是。你是那个小贱人!栾和君,你为什么在这里!”
“秦氏!”栾和君遽然变色,“她没死!”
“长公主只是需要一场太后的葬礼来阻止和亲罢了,不一定非要她本人死。”白敞淡然道。
水牢里的秦氏仿佛清醒了一些,指着栾和君骂道:“天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