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琳琅满目的药柜散发着阵阵混杂的药香,有甜,有苦,有辛,有辣。混合起来的味道就更是刺鼻了,但凡是嗅觉正常的人,都不会想靠近的。更何况乘药的柜子和架子已经有些被压弯了,药瓶和抽屉杂乱无章、鼓鼓囊囊。灰尘在阴冷的光线下能呛得人喉头都发凉。
可不合常理的是,医馆门前此刻拥满了人,把不太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悲悲切切地垂着头:有的捶胸顿足,似闷鼓震颤;有的眼睫霜染,似孟女哭长城般哀怨。连天上的鸟雀也降落,摇晃着脑袋向黑暗的医馆内探去,衬得一幅恸景。
“真是好一副天人共悲的可怜样啊...啧啧啧...”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踩着狂乱无拘的大步上前。
他言语中淋漓尽致的幸灾乐祸之味令人们都有些愠怒,却又明显敢怒不敢言。人群缓缓散开,似是不愿与之为伍,又似害怕被记清楚长相。于是那好奇的雀儿被人们惊动,拍拍翅膀猛地朝医馆内扎去。
透过雀儿黝黑透亮的瞳眸,一名身着白色麻衣、穿戴规整干练的小姑娘狠狠砸下手中包袱,重重踩了地砖又踩门槛,来到了男子面前。她满脸不耐,盘着胳膊,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地摇晃。
“是天圣医馆的人,是么。呵,我倒还没和你们追究,当年师父下落不明的药方为何会出现在你们天圣。你倒是先行一步,自投罗网了。”
言尽于冷笑。
“你...你,你别太嚣张!”
那名男子在小姑娘的气势之下,先前的跋扈仿若被凌迟尽了。想了半晌说辞,最终他只好收着一点不甘骂一句、退一步,落荒而逃。
看着那名男子消失在眼帘,小姑娘才脸色回春,回头恭敬对身边人群拱了拱手。
“各位乡亲们,也都散了吧。各位的心意我相信师父在天之灵,定能感受到,并展笑颜。诸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烦心,不必挂念。”
看着有些人好似言犹未毕,她心领神会地一笑:“诸位若是想问今后寻医问药之事,大可明后日来找我详聊。很抱歉,不日之后我便将远行。”
“今后各位,保重。”
白色孝衣的裙摆微微地飘动,落日的余晖洒落,显得这场景更加惆怅。人群踌躇着,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渐渐都散去了,只剩下小姑娘一个人,亭立在熙攘的街头。
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倚着拐杖靠近,默默地陪着小姑娘。
乞丐张开干枯破败的嘴唇:“乞棠姑娘,人生来便有定数。你刚刚让他人不必挂念,自己也应当看淡些才是。”
“嗯,谢谢叔。我明白的。”
乞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来。她转向老乞丐,笑着问道:“您这破葫芦里,还能有酒喝吗?”
老乞丐深感被冒犯,脚一剁,骄傲地喊道:“我这葫芦里可是千金难买的佳酿!”
乞棠笑得更开怀,眼中含着点点泪花。
“我才不信呢。”她也提高了音量:“您若是真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老乞丐摇摇头,打开了葫芦嘴,竟真流出了醇厚韶华的酒香。
“金钱名利都不过身外之物,死后也带不走的。最重要的呀,是快快活活地活着,死了才不觉得这一生,真是亏了。”
“嗯。所以师父仙去时,也一定是这般心情。”她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道:“叔,我要走了。这辈子,估计不会再见了,希望下辈子,你真是我叔。”
说完她准备回医馆了,谁知老乞丐叫住了她。
她的眼睛倔强地夹着泪笑着回头,却惊讶地看到老乞丐灰头土脸的脸上老泪纵横,冲刷着厚厚的泥土和灰尘。老乞丐双手虔诚地将葫芦盖好盖子,递给了乞棠,紧紧握着乞棠白嫩的小手,最后一次感受人间的温度。
“你把这葫芦带走吧,愿你无论去到哪里,它都会佑你平安,把你带回你的家。”
“一路保重,我会为你守着这医馆。”
乞棠深深看着老乞丐,珍重点了头。
天边的鸟雀飞啊飞啊,却总脱不开一个循环。乞棠安慰着自己,大概总是不会脱开最初的家罢。
再次回到寂静黑暗的医馆内,一个身姿如松的黑衣人已经等候多时。
乞棠不冷不热地转身:“你确定我要找的人,就在你所说的地方?”
黑衣人轻轻点头,也别过身去。
乞棠于是回应:“今明两天我安顿安顿,后天就走。”一边手也没闲着,利落地将案板抽出,左手按住白菜叶右手上下运刀,医馆便只剩下咔嚓的菜叶撕碎声。
码好的菜叶和肉丝被乞棠服服帖帖地下到了铁锅中,随后她又加入了白白细细的面条。火光越来越旺,锅中的热气也越来越浓,热温四溢。
清水蛋面,圆润的鸡蛋如玉雪白,表面还飘着一层油花。一丝淡淡的油香,随着每一次翻滚,在这间逼仄的医馆中弥漫开来。
乞棠一打一捞将面盛到碗里,顺手便打了两碗。
把两只一大一小的碗搁在桌子上后,她似是才想起了什么,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了顿。
看着木桌上那烫着海棠花的大号白瓷碗,她开口:“喂,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