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县城已经失陷二十天了,现在是一片死寂。走到街道上,除了偶尔上街巡逻的兵丁,根本看不到人影。
拐进城北林大户的院子,在院子里的花厅里,一群人正面红耳赤地喝着酒。
坐在中间,被众人围着的就是敦舆山乱军大首领李弥勒。
他原名李万一, 自称是弥勒佛降世后,干脆改名为李弥勒。
坐在他旁边的是三首领和四首领,韦持国和鲍增长。
既然是号称四大天王降世,也得把名字改过来,像那么回事才行。
再外面的一圈人,都是李弥勒的心腹,他们多半是寺庙里厘清出来的僧人。现在一个个的头发又短又硬,就跟秋收过后的田地, 不好看。少数几人, 干脆往头上包了一块布。
“大首领,官军是怎么了,把我们围了二十来天,也不攻城,也不劝降,到底干什么?”
一个短头发咬着手里的鸡腿问道。
“干什么?肯定是招安我们的官职还没有想好呗。”李弥勒大大咧咧地说道。
“大首领,真得会招安我们?”
“当然会招安我们。大宋立国以来,都是这样的。作乱的百姓被招安后,大部分编入厢军,然后首领们授予官职。老子这身价,起码要给个观察使。”
“观察使,这是多大的官?”
“五品官,到时候赵州知州,见了我也要叫声大官人, 李太尉。”
花厅里响起一片吸凉气的声音。
知州,在众人眼里那就是跟天一样平齐的大官, 居然都要叫大首领一声大官人,那绝对小不了。
“大首领, 那我们呢?”几位喽啰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少说也要赐一个指挥使、县尉什么的。怎么样,跟着哥哥我,你们是祖坟冒青烟啊!”
“谢谢哥哥!”众人忙不迭地行礼,乱七八糟的样子就跟山上的猢狲们给猴王见礼。
偏偏大首领十分受用,坐在那里仰首大笑。
嘴巴咧开,露出黄中带黑、缝隙里全是肉渣的牙齿。焦黄发青的舌头在笑声中乱抖,就像一条乱动的蛇。
“哥哥,我们听说当年官家还没即位时,带兵去淮南剿逆贼,上千人全杀了,根本没有招安封赏。”
一位僧人迟疑地说道。
“你听谁说的?”
“我还在庙里时,听一位拜佛的香客说的,他是临城县的刑房掌桉...”
花厅里一片寂静,大家期盼地看着大首领,渴望从他的嘴里听到他们希望听到的“真相”。
大首领的脸色来回地变幻了几次,终于沉住气大声呵斥着。
“胡说八道!那时官家还在潜邸...知道潜邸是什么意思吗?”
花厅的众人连连摇头,潜邸到底是个啥?应该跟潜水底不是一个意思。
“就是还没做官家, 只是大王的意思。官家当初还是简王, 就是因为如此滥杀无辜, 差点没坐上龙椅。后来他向天下人保证,以后绝不再这样乱来,一定要遵行祖宗之法。我的叔爷...”
大首领说漏嘴了,连忙换了一个词,“我们好多乡老大儒,都代表州县地方,去开封城参加官家的登基仪式。当时官家当众颁布大诰,大诰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算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就是比正式诏书还要管用的...”
“当着大家面用大诰说,以后要遵行祖宗之法。什么祖宗之法,就是乱民要招安。宗老夫子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只是他不肯给我们官职,于是就被官家给撤了职。”
众人听大首领说得头头是道,满口都是他们听不明白的词,连连点头,就跟一群鸡在啄地上的米。
“官家的话真的算数吗?”有人还是不大敢相信。
他们这些人打下内丘、尧山、隆平三座县城,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把一万多名来不及逃跑的百姓祸害得非常惨。
居然能既往不咎,招安封官,想一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真的不敢相信。
“那是当然了。我们大宋,是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天下的主,士大夫们是能做一半。仁德不杀,是士大夫们定下的规矩,是祖宗之法,官家不想遵守也必须得遵守!”
大首领傲然地说道,脸上的神气,彷佛他就是天下士大夫的代表。
“这个仁德好!我们就喜欢这样的仁德!”众人眉开眼笑地说道。
大家肉饱酒足,纷纷做了一个揖,告声罪,就此离去。过了一会,听到从远处传来嘤嘤的妇人哭声。
鲍增长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一直等到众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才凑了上来。
“说吧,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大首领,二首领在隆平县,听说搞了一出文殊菩萨下凡,引得不少人跑了过去。”鲍增长说道。
当初打下内丘、尧山、隆平三座县城后,几位首领一商量,把内丘抢了个精光,再把城里的百姓全部分迁到尧山、隆平县城。然后李弥勒占了尧山,张文殊占了隆平,四位天王连同诸多护法大将和兵马,也是二一添作五,各取一半。
尧山和隆平县城相隔不过十几里,正好可以互为犄角。
听了鲍增长的话,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