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账本上记的是武安侯府内宅的帐，看上面娟秀的笔迹，是出自妇人之笔，因此他推断记账的人是武安侯府的某位女眷。而且这位女眷必定身份不低，还是内宅里能管家的实权人物。
而这内宅的帐里，居然还一笔一笔地记了宣平侯是如何动侯夫人苏氏的私房钱，甚至明目张胆地写了，宣平侯动这笔钱的原因是要拿去贿赂远在京中的薛家人。
记账的人心思缜密，不仅记录了每笔账总共多少银子，是被谁拿去做了什么，还记下了宣平侯是在哪家银装把银子换成银票，以及每一张银票经由官府登记的票号。
“这个记账的人，是在有意记录宣平侯贿赂薛家的证据。”段章转过头，吩咐暗卫头子立刻遣人查封上面所提到的钱庄在邺城的分号。
暗卫头子领命而去后，段章又走到周妈妈面前，青葱似的手指接连点过她头部几个穴位，却只换来她眼内一线清醒，很快她的瞳孔就又恢复涣散，一副痴傻之相，仿佛她是生来就如此。
段章低声道，“是谁下手这么狠，把你折腾成这样，就为了让本王看到你怀里的账本？还要营造出你想私携账本逃出侯府的假象？”
周妈妈垂着眼眸，像是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段章看着她，感觉她现在的状态，和林府别院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很有几分相似。
“去请姑娘来。”
他又吩咐另一名暗卫道。
对方赶紧策马去林府别院，段章让人看好周妈妈，便从西角门进了侯府，又迈进二门。
二门内，侯府女眷都聚在侯夫人苏氏的院子里。
她们每个人都是一脸慌张，在看到段章背着手缓缓走来时，眼里的恐慌之意都到了极致。
唯有苏氏面无表情坐在一把软椅上，脸上有种大限将至者的从容。
段章缓缓走到她身前，微微俯下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笑意。
“侯夫人，别来无恙。”
苏氏冷笑了一下，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而她自己的一双眼睛已然浑浊不堪。
“安王殿下，老身病得很重，离死已经不远了，没法起身向您行礼了。”
听到她阴阳怪气这句话，段章只是没什么地笑了笑，倒是一旁的侯府女眷都露出惊骇之情。
苏氏这么对安王说话，惹火了安王，让她们也跟着被迁怒怎么办？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现在这种形势，安王在邺城就是老天爷，宣平侯府上下这么多口人的命都拿捏在他手里，苏氏却这般态度对他，这不是有心连累大家吗？
她们平日里怕苏氏怕成那样，如今宣平侯府一朝败落，她们待苏氏，早没了往日的半分敬重畏惧，有的只是怨恨和嫌弃，就好像舍了苏氏这个拖后腿的，她们就能活得多好一样。
大太太房氏这个当大儿媳的，更是直接开口教训婆婆道，“母亲，您怎么能用这种口吻和安王殿下说话？若不是您房里的人不安分，也不至于——”
“我不能用这种口吻和安王殿下说话，你就能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了？”苏氏慢吞吞扭过头，眼神却骤然变得凌厉，给房氏骇得往后退了一步，“不管走到哪一步，你都别忘了，我是你婆母，你这当儿媳的永远都别想骑到我头上！”
房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都这种境地了，苏氏居然还当着安王的面给她这儿媳摆架子。
苏氏的目光扫过在场其他女眷的脸，又是一声冷笑，慢条斯理道，“我是老了，但还没老糊涂。你们在想什么，我都懂。你们真以为，宣平侯府走到今日，只要你们甘愿跪下来，像条哈巴狗似的朝安王摇尾乞怜，就能有活路了？”
她话音落下，众女眷都变了脸色，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安王和宣平侯，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你们是宣平侯府的女眷，和宣平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氏声音愈发急促起来，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怒斥道，“既然谁都不能独善其身，那还摆出这低眉顺眼的样子给谁看呢？宣平侯府是败了，但你们都给我把腰杆挺直，拿出侯府女眷的身段来！当奴才也换不来活路，还不如死的有尊严！”
房氏恨不得伸出手来捂住苏氏的嘴，女眷之中很快就传出哭声。
苏氏听到那哭声，骂了一声晦气，然后又盯着沉默无言的段章，冷笑着问，“安王殿下，你又有热闹看了，现在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段章神情淡淡，也不评价什么，反而和她说起了不相关的事情来，“侯夫人，您今年贵庚？”
苏氏抬了抬满是褶皱的眼皮，答道，“七十二。”
“那也算是长寿了。”
段章微微一笑，从他的神情和语气看，他对苏氏的态度似乎十分恭敬，但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晚辈想问您一句，您活了这大半辈子，可有做过哪怕一件不亏良心的好事？”
苏氏冷眼看着他，片刻后神态倨傲地开口，“安王殿下也不用拿这话来寒碜老身。您贵为王爷，如此折辱我一个老妇人，没什么意思，还掉您自己的身价。”
说着，她弹了弹衣袖上的灰，都不正眼看段章了，垂着眼眸一副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