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泰安不想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在盼州一事尘埃落定后,他宁愿脱离安王的保护,一个人接受薛党雷霆般的报复。
敢作敢当,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这在他看来才是君子之道。
但这些心里话,他肯定不能和安王说。
若是一个心思稍微八面玲珑的人在这里,即便心中不赞同安王的意思,嘴上也会说好听的话来附和安王假装表态,可他却只是抿着嘴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段章看到邱泰安这副模样,心里明镜似的,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对邱泰安笑道,“邱钦差,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有什么说什么,没有的,你绝对不会说有。你是个实诚人,这也是你和你老师最不同的地方。”
邱泰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道,“邱某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不可与薛公相提并论。”
段章笑意吟吟,缓缓道:
“能从天底下千万学子中厮杀出来,考上进士的都是聪明人,所以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良木。每一块良木初入官场时,都是干干净净,只有他们生来的纹路。但没过两三年,他们身上就有了许多雕刻的痕迹。而雕刻他们的那双手,可不是好心雕琢他们,而是要让他们为己所用。所以比起良木,我更喜欢邱钦差这样的朽木,因为你倔强耿直,就连那双能雕刻千万良木的巧手,也终究不能在你身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他这话虽说是隐喻,却已经和明示没有区别,邱泰安眸光深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憋出干巴巴一句话,“王爷,臣能得您的赏识,分外荣幸。”
段章险些被邱泰安的木讷逗得失声大笑。
这要是换了任何一个脑子灵光的人来,都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一爬,就算不想讨好他,也得借着这机会明志一番,可邱泰安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就连这句极其敷衍的话,都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我们在邺城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在邺城联手,等回了京该如何,我允许你另做打算。”段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只是我要奉劝你几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心思听。”
邱泰安抬手作揖,躬身道,“王爷请讲。”
“这世上像你老师这样的人,如今只有一个。他薛公确实是有手段有计谋有魄力,是诸公所不及。所以,他才能稳坐首辅之位这么多年。他的那些门生,也正是清楚地意识到他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嚣张跋扈。”
段章的声音陡然沉下,像是在黄昏中敲响的钟鼓,一下一下都瞧进邱泰安心里:
“这世上像你邱钦差这样心性正直不畏强权的好官,本王不说只有你一个,但也是极少,恐怕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若是你为了顾及师生情,在盼州府主持完公道,回京之后就任由他发配,至此沉寂下去,那这世上的黎明百姓就永远少了一个能为他们主持公道的人。
你什么都不做,默默退出朝堂,可大权在握的薛党之人却不会就此收敛。以后像在盼州府发生过的事会越来越多,你帮了一个黄家,却帮不了张家李家。你是打算一死了之不再看世上是非,还是打算称病辞官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呢?”
邱泰安的脸色微变,他看着段章那双深似海的眼眸,却终究是欲言又止。
“有句话说,自古道义难两全。鱼与熊掌兼得的事,少之又少。多数时候,我们这些凡人有所得便有所失。如何抉择,不过是听从心意。就要看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更重要。”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多。
段章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他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强求。
就像他没有对邱泰安说,他和薛明贞不一样,和太子也不一样。他从不对任何人说他心中有天下苍生的话,因为这句话已经被人说烂了,而把这句话说烂的人,做事却比说话还烂。
自我标榜没有意思,也不会有人相信。有些事,注定只能交给时间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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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哥儿被蒙上双眼,带到一间无窗的屋子。
押他进来的人一把扯下他眼上黑布,发现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嗤了一声问他道:
“紧张?”
闻言,云哥儿点了点头。
他确实是很紧张,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他不后悔踏出这一步。
为了石楠,也为了他自己,他得赌一把。
否则,他才真是死了都遗憾。
“官兵大哥,这里是官府吗?”他环顾四周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冷着脸的黑衣人,面带讨好地问。
“我不是官兵。”
这名黑衣人正是刘一刀。
他在得到王爷要亲自审这小子的消息后,因为怕这小子使诈,才赶来坐镇。
虽说他家王爷的武功不比他差,但他这个做侍卫的就是不放心。
“那您是,安王殿下的人?”
云哥儿听他如此说,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这是要被灭口了?
人总归是怕死的,但他强撑着不想露出惧意,竭力在刘一刀面前装的镇定自若。
但他这几分掩饰,在刘一刀眼里哪够看的?
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