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和夫人确实待妾身不薄。”
养了她大半辈子,给她吃穿用度没饿死她,没冻死她,准许她女儿活着嫁出去,在她女儿的夫家失势后没从族谱上去掉她女儿的名字,可不是不薄吗?
她一个身来下贱的人也该知足了,所以这么多年她都安分守己。但她真不知道,老夫人把她叫来这里,问她这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她还不够低声下气,不够温顺沉默,不够认命?所以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既然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做出背着侯府偷鸡摸狗的事?!”
说罢,苏氏眼里蓦然升腾出浓浓火气,命服侍在身旁的丫鬟明珠把那状子递给柳姨太太。
明珠战战兢兢上前,柳姨太太从她手里接了状子,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大为失色。
这状子不知是谁写的,上面列举了她多年来在盼州私下置房产的罪状。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仿佛确有此事。
但她只觉得荒谬!
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妇,活着也无甚盼头,何必要去置什么私产?再说了,她每月的月例在那儿放着,哪来的这闲钱?
“老夫人,这都是污蔑,妾身从未做过这些事——”
“没做过?那怎么连盼州府的官差们都因为这个,派人拿着文书来问侯爷的话了?”
苏氏满脸嘲弄,拍着椅子把手,怒声道,“按照大盛律法,内宅妾室私置产业是重罪!”
柳姨太太听到官府的人都来问了,手里还有正式的交易文书,眼里满是惊愕。
其实老夫人说的没错,按照律法规定和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大户人家的妾室确实不能在外面私置产业,这主要是防止妾室用手段弄走家财——
因为在人们看来,宗族的钱是属于整个宗族的,属于主君的子孙后代的,就连身为主君正妻的当家主母都只是家财的管理者,只有分发一大家子各房各室开销的权力,若是做了私自挪用夫家财产补贴娘家的事,那就是给了丈夫休妻的理由,更何况是地位远不如妻的妾?
往难听里说,妾自己就算是主君的财产,又怎么能置私产呢?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就算是正妻在外面用娘家的钱置私产,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即便主君宠爱妾室,心甘情愿要出钱给妾室置产也不行,最忌讳的就是主君直接把房契写在妾室名下。要是哪家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就是宠妾灭妻家风不正,真闹起来告了官,官府一定会将妾室的产业发卖,然后把钱发还给宗族。
就算置私产的钱是妾室娘家给的,那也是犯了律法,只不过官府在判罚时,会将妾室名下的私产转到妾室娘家人的名头下。
但问题是,她根本就没做过这些事,那所谓的交易文书是从哪儿来的?
“你还摆出这幅无辜的表情做什么?”苏氏指着她,气得心肝都疼,颤声道,“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东窗事发,我看你就是侯府的扫把星!”
柳姨太太也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被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人指着骂,即便是泥菩萨的脾气,她脸上也是一沉。
“你还敢和我摆脸色?”苏氏的气性更大了,冷笑道,“你可知你干的这些好事,给侯府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要是搁在平时,她私下把柳氏叫来教训一顿,再从柳氏这里敲一笔竹杠也就算了,但现在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前有安王虎视眈眈,后有邱泰安以钦差身份步步紧逼,这时候爆出柳氏置私产的事,盼州府直接上门来查,很难不让她觉得这是个圈套。
今日一早官府的人就登门质问侯爷,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柳氏姨娘却能在外置这么多私产,是不是侯爷把来路不正的银子都拿去换了地契,为了掩人耳目才记在柳氏名下?
本来妾室在外置私产,即便主君因此摊上宠妾灭妻的罪名,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是和销赃转移家财这类事扯上关系,那事情就小不了了!
因此苏氏此刻恨透了柳氏。
“老夫人,您要怀疑妾身可以,但您想想,妾身从哪儿来的钱置什么私产?妾身的娘家人就只剩下一个堂弟,他们全家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搬到了别的州府,这么多年我们都并无书信来往,要说娘家资助妾身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请夫人明察。”
柳姨太太沉声道。
苏氏却冷笑道,“你娘家不能资助你,但你女儿的夫家却可以资助你。”
闻言,柳姨太太神情微变,目光扫过周围女眷,发现她们都用仇视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已经坐实了她在府外置私产之罪。
“老夫人,我女儿的夫家在颍州,而且花氏大不如前的事,您也清楚——”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苏氏就道:
“花氏是不如前了,但仍然家底厚着呢,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你女儿花三夫人虽是寡妇,可我听说了,花家众多子女中,花太夫人最宠爱的就是你姑爷,分家的时候可没亏待了你姑爷。你家姑爷离世后,那三房的钱财都落到了你女儿书里,由她管着,她瞒着花家其他人偷偷资助娘家,有何不可?”
柳姨太太眸光一沉,盯着苏氏,隐忍多年的她眼里终于露出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