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早在侯府在三公子逼·奸嫂子的事情发生后，连表面匡扶正义的功夫都不愿做了时，侯府就连给外人看的体面都彻底丧失了。现在的宣平侯府，在邺城早成了外人唾弃的地方。
“就是可怜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在侯府为奴为婢的，或是被爷们欺凌，或是兢兢业业做着自己分内事，从未有过任何作恶，却要因此被连累！”
柳姨太太看着石楠，摇着头，神情凄然，“这世道，还真是不讲理啊。”
石楠眼眶一红，泪水在打转，她却强忍着道，“姨太太，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也不至于就真的走到那一步了。就算真到了那一步，咱们主仆俩就一起去了，咽了气闭了眼，也不用再在世上遭罪！”
柳姨太太眼睛也是红了，对她摇着头：
“我这一大把岁数，真落到那一步死了也就死了，可你这孩子才多大。十五六的年纪，真是最好的年华。我还指望着去求老太太开恩撕了你的卖身契，再给你说个好人家，用我攒的那点私房钱给你当嫁妆，把你嫁出去呢。”
说罢，柳姨太太遗憾悔恨道，“我早就该这么做的，只恨之前还觉得不到时候，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这才拖累了你。还有佳儿，她虽缺心眼了些，但也是个好姑娘。现在就算我再怎么想，也不能把你们弄出侯府了。”
石楠咬着牙关，闭上眼睛想到还说要娶她的云哥儿，心中无限酸楚。但她转念一想，比起那些小时就被饿死，或是被狠心父母卖到青楼的姑娘家，她已经算是走运了。
起码进了侯府后，她遇到了柳姨太太这样的好主子，拿她当孙女外孙女一般养。她服侍柳姨太太一场，什么苦都没吃过，凡是主子有的就也有她一份，又被姨太太护着远离了那些腌臜事，就算是命好了！
“姨太太，奴婢不后悔跟你的，你也别说什么是拖累了奴婢这样的话。世事难料，你当时又怎能想到日后的事呢？咱们和所有人一样。都只觉得，像侯府这般的庞然大物，是倒不了的！”
石楠泪如雨下，还在试图宽慰着柳姨太太，强颜欢笑道，“而且也不是说这就真要到那一步了，您可别想太多，说不定明日就有转机了。”
说着，她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道，“既然您认识的那位姑娘是安王殿下的人，那她会不会——”
柳姨太太神情凝重地对她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石楠，你记着，不要和侯府里任何人提起那位姑娘来过我们这里的事。不然侯府没事，我们就先有事了。”
石楠是个聪明人，被她一点就明白了，连忙点头。
夜里，二人都是辗转反侧。
第二日，主仆俩都顶着黑眼圈起了床，石楠服侍柳姨太太洗漱穿衣，这时忽然有老夫人房里的仆妇走进院子，大嗓门道，“柳氏，老夫人找！”
石楠听了脸色微变，心里十分不安。
老夫人有多嫌弃姨太太，她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之前花六小姐进京待选东宫的事黄了之后，老夫人对姨太太那简直是当苍蝇一般看，恨不得把姨太太直接拍死，还特意叫周妈妈来趾高气扬地说，姨太太身子不好，以后不仅不用每日来请安，就连逢年过节的也都歇着吧，可不能惊动了。
眼下侯府乱成一团，老夫人怎么想到来请姨太太了？她心里估摸着肯定没有好事。
但老夫人房里的人，她和姨太太是无论如何也怠慢不起的，连忙强颜欢笑地迎出去，“还请妈妈稍作片刻，我给您倒杯茶。”
那仆妇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冷冷看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们这儿的茶，我喝不惯！再说了，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呢，你们也别磨蹭了！”
石楠听她如此无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我们姨太太这就过去。”
仆妇又不屑地哼了一声，石楠就当没听见进屋里扶柳姨太太出来。
柳姨太太在屋内也早就听闻外边的对话，此刻站在日头底下，她一身朴素的烟色衣裳，目光平静地望着仆妇，完全没有惶恐讨好的神色。
仆妇知道这个柳姨太太近几年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即便是见到老夫人，也不咸不淡的，连一句好话都不说。她心里想，若不是老夫人大度不愿意和一个老姨娘计较，这柳姨天天早就要被收拾了。
“那就烦你在前面带路吧。”
柳姨太太没用石楠搀扶，独自走到仆妇跟前，低声道。
仆妇冷哼一声，“姨太太是太久不出门，连去老夫人那里的路都忘了？还要人带路，倒是好大的排场。”
说罢，她便抬脚出了院子。
柳姨太太亦步亦趋跟在仆妇身后，石楠追上来要跟着一起去，柳姨太太却对她使了眼色，示意她留下。
石楠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顿住脚步，只是在心里担着，若是她不跟着，姨太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到了老太太房里，若是被老太太刁难——
待柳姨太太和仆妇走出院子，她才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用意。
姨太太不让她跟着，就是料定了这次去绝对没好事，怕她跟着一起被刁难罢了。
她的眼睛红了起来，愈发放心不下，想了想吩咐佳儿看好家，自己也偷偷地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