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陈文霖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宣平侯府又眼看要倒霉,就有人敢说心里话了。
即便早就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说法,但按照礼教宗法,正妻的地位绝非妾室玩物可比。
在他们看来,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是最不能容忍的,如果有人侮辱他们的妻子,那就是把他们身为男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这人要还是他们弟弟,那就是翻倍的耻辱,能让一个男人在宗族里彻底沦为笑柄,以后永远都别想挺直腰板做人。
“连自己的妻都护不住,还算是男人吗?”
“你要真有男儿骨气,早拿出兄长该有的气魄来,你三弟怎会对嫂子下手,又何至于会发生那等惨祸?现在黄氏死了,你倒是发起狂来杀你亲弟,真是无能懦弱又大逆不道!”
段章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又问陈文霖,“你又为何要告发宗族?”
陈文霖仰起头,神情平静,“因为宣平侯府所犯之过,是我所不能忍。”
既然已经决心要活着面对这一切,那他也不怕世人戳他脊梁骨了。
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他陈文霖这一辈子谁都对不起,就是个孬种。
但有些事,还真得借着他这个孬种的口说出来。
这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使命。
“这是要大义灭亲?”
人群中又传出窃窃私语,但真正的明白人对此都不加理会。
“那你便当着众人的面细细道来,据你所知,宣平侯府都犯了什么罪?”
段章沉声道。
·
宣平侯府,端正堂。
被困在侯府里连门都出不去,宣平侯脸色铁青。
他不是没想过带人硬闯,但再三掂量后,他心中没底,终究还是得对大盛朝的皇长子避让三分。
更何况,段章在他面前亮过那把龙泉剑。
当年的太祖皇帝有令,只要是大盛的子民,见剑如面圣。
即便是首辅大人见了龙泉剑,也得规规矩矩地做足面子功夫,何况是他?
再者,就凭段章的行事做派,他严重怀疑他要是真敢抗令,那段章也敢用龙泉剑把他的脑袋给砍了!
因此他只好憋屈地清退了家人仆从,一个人在这端正堂里来回踱步,心急火燎地等待着薛家回信。
就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然后是他随身小厮棋哥儿惊恐的声音:
“侯爷,不好了!”
宣平侯心跳漏了一拍,对闯进堂内的棋哥儿怒声而斥,“本侯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天难道还能塌下来吗?什么事情值得你坏了规矩!”
他这般说,不仅是说给棋哥儿听,也是说给侯在堂外的下人听。
这是要告诉这群小子,别以为安王带人围了侯府,宣平侯府就大势已去,他们就可以坏了规矩,胡作非为了。
像这种非常时刻,若是府中奴仆再生出异心,无疑是雪上加霜!
宣平侯用心良苦,可棋哥儿却完全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
“侯爷!”棋哥儿跪在地上,嘴唇都发白,“京郊那边有人来送信,说是咱们的温泉庄子被安王带着盼州府的官吏给抄了,然后,然后——”
听到温泉庄子这四个字,宣平侯脸色骤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但棋哥儿紧接着的话,让他心跳险些都要骤停!
“那个人还说,二公子杀了三公子,还在王爷面前告发宗族,还说他知道庄子的秘密!”
棋哥儿此刻慌得丢了魂儿一样,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话是等于默认了宣平侯府有罪之事。
宣平侯一双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说的二公子是谁?”
以至于,他像失心疯一样问出此话。
棋哥儿愣了一下,心道侯府难道还有两个二公子?
“就是大老爷所生的二公子啊!”
闻言,宣平侯脑里轰隆一声。
是了,他没听错,就是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低眉顺眼,他从没正眼看过一次的孙子!
老二杀了老三,多半是为了给那个死去的女人报仇——
可是,老二怎么会知道温泉庄子的事?
这件事他连他那两个儿子都没告诉,让老三住进庄子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就凭老三那只放的进女人的脑袋,也绝不可能看破玄机,猜出庄子里的秘密!
这事真是蹊跷至极!
该不会是天要亡他陈家吧?
他猛地打住这个念头,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个嘴巴。
这种事,是能乱想的吗?
他们陈家的祖宗是开国功臣,这大盛的江山有那么几块地是陈家打下来的。凭着祖宗当年为太祖皇帝两肋插刀拿命换来的功勋,才有了宣平侯府后世的荣华富贵。
祖宗保佑,陈家一定能平安度过此劫!
如果花辞树在这里,能听到他此刻的心声,一定会毫不遮掩地对他露出嘲弄的表情。
既然知道宣平侯府的荣华富贵是祖宗拿命换来的,那你们这些陈家人为何还胡作非为,尽情挥霍败坏祖上的功勋?莫非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