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霖睁开眼,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用一种厌倦这世间的神情看着她,缓缓道,“我在意的人和在意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从我的妻子离世的那一日起,我就发誓要在报仇后追随她而去。”
“那你现在就算是报完仇了?”花辞树沉声道,“我说有人还需要你活着,那个人就是死去的黄氏!”
陈文霖怔住,沉默了半晌才悲哀地一笑。
“姑娘,你莫要劝我,对我说她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这样的话。先不说我亲自动手杀了陈文霖,又出卖了父母和侯府,已经是天地不容的罪人,就说她临终前,绝对是恨透了我。她一定希望我这样懦弱自私的丈夫,也能不得好死——”
花辞树沉着眸子打断他道:
“黄氏临终前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要是真在泉下有知,看到她父母因为给她伸冤反被官府刁难,黄府的产业也面临着被抄捡的下场,她一定会更感悲痛。”
陈文霖的眸光骤然一颤,握紧了拳头。
“你杀了陈文怀,我觉得你杀的好,所以即便我刚才就在屋顶上躲着,我也没有跳下来拦你。但你杀了陈文怀后就想一走了之,未免为时过早。”
花辞树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以罪人的身份多活几天。因为只要你活着,侯府私下的那些勾当就多了一个证人,你身陷囹圄的丈人一家也多了几分早日沉冤昭雪的指望。黄府会有此劫难皆是因侯府而起,你若真想再为死去的黄氏做点什么,就请你别现在就下去见她。”
她知道陈文霖有不怕死的勇气,但活着为黄府伸冤比他现在就自我了断更艰难。
因为他若是走上了这条路,那必然要亲自面对侯府众人的责难,以及世人的指指点点,或许还会有千万张嘴异口同声的骂他是灭祖的畜生,他能挺得住吗?
花辞树猜不到陈文霖会如何抉择,她转过头看向红鸢。
红鸢一向看她不顺眼,但自打他们两人一起潜进庄子之后,他和花辞树就形成了说不出的默契。
此刻,她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还很赞成她的意思。
“陈二公子,我们不逼你,是死是活你自己定夺。但若是你选择了活着,我家主子能为你提供庇护,让你能站出来为侯府作证,而不是在这之前就被人灭口。”
红鸢说完这番话,就把手中匕首还给了陈文霖。
陈文霖接过匕首垂眸思索着,花辞树和红鸢又对视了一眼。
如今陈文霖闯入院子杀了陈文怀,那个陪着陈文怀寻欢作乐的女人又已经被打晕了,她们也该办正事了。
至于陈文霖——
花辞树微笑着对他道,“陈二公子,还请你去堂屋坐一坐。”
陈文霖恍恍惚惚地点头。
他猜到她们潜进这院子是冲着地下室来的,而他杀了陈文怀在她们意料之外,这才耽搁了她们的任务。
“二位姑娘,地下室的入口就在东厢房的暖阁里。暖阁朝西的那面墙有暗门,你们掀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就能看到。”陈文霖迟疑了一下又道,“你们快去快回,不然要是外面的侍卫进来查看情况,我不一定能挡得住他们。”
花辞树对他挑眉道,“多谢陈二公子提醒。等我们的事完了,会想办法带你走。”
还有一句话她放在心里没说。
等把他带走后,她就算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一定得问出来,他究竟是得了哪个神秘人物的帮助,才对侯府的机密了如指掌。
这个人不是段章,也不会是薛家和太子的人——
难道在这两方之外,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浑水摸鱼?
等陈文霖进了堂屋,红鸢在花辞树耳边压低声音,“你在外面放风,我进去一探。”
“应该反过来。”花辞树却道。
红鸢不满地皱起眉,瞪着她说,“我身手比你好,怎么都该是我去。”
花辞树伸手进领口,取出阴阳玉佩。
“我们要找的宝物会和阴阳玉产生感应,而只有玉佩的主人才能感知到这一切,所以必须是我进去。”她看着红鸢,眼眸一如她的声音般干净却坚定。
红鸢的眉头皱得更紧,却是为她让开身子。
“地下室里可能有机关,若是你在下面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立刻放信号!放的时候,记得捂住耳朵。”
说罢,他将一簇黑漆漆的东西塞进花辞树手里。
花辞树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大盛武器库特制的小玩意儿,一旦点燃就会发出巨响,方圆十里都能听得到。
若是她放了这玩意,必然会惊动整个庄子的侍卫。
红鸢看到她眼神,猜到她在想什么,冷声道:
“信号一响,埋伏在庄子外的兄弟们都能听到,他们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你要是藏着掖着不肯放,因此死在下面,那才是蠢透了。还有,把你耳朵也给我放灵点,要是上面出了事我也会放同样的信号,你听到就立刻滚上来,不许磨磨蹭蹭,小心误了你的卿卿性命。
我为王爷做事这么多年,还从没办砸过哪件事,既然他让我护着你,你就给我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