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有些。
陈文霖猛地停住脚步,如梦初醒。
黄氏已经离他而去,独留他一人在这凉薄世间。她不会回来看他的,因为她走的时候,分明对他失望透顶。若是她恨他,恨到要化作厉鬼来索他的命,那也该在深夜里来,而不是挑在这时候,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从她死后到今日,已经过了她的头七。他在夜里一直等着她,可她从未现过身。
这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间只有可怖的人心,没有鬼神。
屏风后的人影轻轻一动,陈文霖满脸戒备,满心提防,却还是在下一刻中了招。
一股带着异香的烟雾散开,他来不及闭气,吸入了几口,神智立刻有些恍惚起来。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他强撑着要上前,却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
花辞树见他浑身瘫软,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她戴着帷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志不清的模样,右手按在胸前,手心下是嗡嗡作响,泛着绿光的玉佩。
绿光大作,却没有幻象出现。
花辞树秀眉微蹙。
她已经将阴力催动到极致,陈文霖又只是一个没有功力在身的普通人,而她也没感到助力,那到现在都没有幻象出现,就只有一种可能:陈文霖内心深处没有最惧怕的东西!
这和她去寒香榭逼问陈锦瑟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看来,这心里有鬼和心里无鬼,真就是装都装不了的事。
花辞树轻叹一声,本想收手,看到倒在地上的陈文霖迷离不清的眼神,忽然想到什么,心头微动,右手轻轻收缩,压下阴冷的绿光,阴阳玉佩在她手心发出嗡嗡的轻响,随即便转而绽放出华光溢彩,像是凤凰的尾羽在摇曳。
那光芒也照进了陈文霖眼里,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颤动的双眸。
下一刻,他像是濒死之人见到了能续命的良药,猛地朝花辞树伸出手——
“夫君,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安好?”
温婉柔和的女声响起,话语中透着关切。
但这一句话听在陈文霖耳里,却是诛了他的心!
“素娴,我知道你恨我,是,我该恨!就连我都恨我自己,若不是我太过无能护不住你——你,你断然不会死的那么惨!”
陈文霖泪流满面,定定地望着他眼中言笑嫣然的黄氏,用嘶哑的嗓子,一会儿低吼,一会儿喃喃道:
“你还来见我,想必是要看一看我这个负心人不得好死。你等一等我,再过几日,我定会为你报仇雪恨!我要让你看到,害死你的人的下场——”
花辞树见他激动到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也发直了,怕他撑不下去。
她的阴阳玉佩是稀世珍宝,能洞察操纵人心,但越是心怀执念的人,碰到阴阳玉的力量就越容易陷入癫狂,甚至会因此变得痴傻,无可挽救。
花辞树不想让二表哥大业未成时就变成傻瓜,便收回阳力。
“安心睡一觉吧,她会在梦里与你相会。”
她俯下身点了陈文霖的睡穴,看他睡死过去,动身离开。
·
酒楼内,天字一号雅间的门被推开,戴着帷帽的少女匆匆进来,曼妙身躯裹在男人的宽大衣袍内,英姿飒爽又让人浮想联翩。正对面的三扇窗都开着,穿堂风轻轻吹起垂落的白纱,隐约可见的是那一抹遮不住的艳色。
段章喉结微动,目光轻移,不再看她。
花辞树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一刻的别扭,却并未多想,凑上前一把摘了帷帽,嘴里嘀咕着,“戴这玩意儿真热!”
段章盯着自己放在酒桌上的右手看。
这只手怎么看,怎么骨节分明,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他瞪大眼睛看它看得越起劲,越觉得不顺眼。
身旁倒是有个人,他看着很是顺眼,但就因为看着顺眼,他心里猜生出警惕,不敢多看。
“事情我都办妥了。”花辞树见他沉默的厉害,也不打怵,把自己在书坊里对陈文霖上手段的事说了,末了总结道,“玉佩的阴力对他无用,我催动阳力后他反而看到黄氏,这说明他对黄氏的那份情是真的。”
段章总算抬起眼眸,看了花辞树一眼后,从八仙桌上拿起白瓷酒壶,选了只无人用过的酒杯,满上。
“他并不恐惧死去的黄氏,反倒希望这世上真的有鬼,因为这样他就能再见到她。所以,黄氏是他内心最渴望的人,玉佩的阳力才能起作用。”
花辞树托着腮,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弯着身子,就这么望着段章,水润润的朱唇一开一合:
“他在见到黄氏的幻象后,说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为黄氏报仇。我总感觉,除了揭发宣平侯和严太守那些勾当之外,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说话时,段章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嘴唇上。
等她说完,他低低咳嗽一声,若无其事道,“那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事要做?”
花辞树从桌子上抽回手臂,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你猜不到?”段章问。
闻言,花辞树顿了顿,不是因为他问的话,而是因为她发现,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