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完全的不起眼,柳姨太太自认她也能一个人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就当是在侯府内宅里带发修行罢了,大不了就是好事轮不到她,坏事也轮不到她。
可惜事与愿违,她所面临的境遇,是好事轮不到她,坏事总是找上门。
她牵肠挂肚的女儿,出门子时是风光大嫁十里红妆,可嫁到夫家没多几日光景,夫家就失了势,花尚书被罢官,又因一道圣旨,从京城全家迁回了族地颍州。
要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花家没了官位但还有的是钱,只要她女儿能在颍州过得舒心那在她看来就是福分。
后来看到女儿送来的家书,她还颇为欣慰。
信上说她的女婿是个真真的如意郎君。
人长得丰神俊朗又懂得体贴妻子,一番心思都用在了文墨上,还半点都没沾染过纨绔子弟风流成性的毛病,不纳妾,也不收通房,更不去烟柳巷,就是打着灯笼满世界找,也再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君了。
在她女儿嫁过去后,小两口是举案齐眉如胶似漆,从未红过脸。
更难得的是,她女儿的小姑子都出嫁了,家中两个嫂子也都是好相与的,管家的婆婆治家严明是个讲理的,并不喜欢无缘无故为难儿媳,不论怎么看这段姻缘都是极好的。
婚后第二年半,她女儿为花家产下一女。
柳姨太太得知消息后,一边因自己多了个外孙女心生喜悦,一边又担忧女儿头一胎生的是女儿会让婆家不高兴,再想到女儿那软弱的性子,若是真被婆婆撂了脸子,还不知道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她就这么日夜提心吊胆着,直到女儿坐着花家的马车回娘家看她。瞧见女儿脸上泛着的喜色,她还颇为意外,心想这生了丫头怎么就这么高兴,看来她那素未谋面的亲家母还真是位厚道人,没因儿媳生的不是小子就敲打着。
结果听女儿一开口,她这才知道,她那亲家母不仅没不高兴,还为自己添了个孙女欣喜若狂,对此女爱若珍宝!这也是她生平头一次遇到重女轻男的婆婆,只在心里愈发感叹女儿真是嫁了个好夫家。
因为侯夫人不待见,她虽有心多留,但女儿还是待了一夜便启程回颍州了。
那一日她将女儿送出二门,站在初秋的风中拭泪,在心中为女儿祈愿,只求花家能继续善待女儿,也请上天保女儿一生平安喜乐,才不负她思念之情。
可她没想到,女儿这一回去,花府出了大事。
她那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出人意外地染了肺痨,卧床两个月后不治身亡。
而她女儿就这么成了寡妇。
最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她做了寡妇的女儿再回娘家探亲,侯府上下对她女儿的态度。
有侯夫人的冷漠带头,就连丫鬟婆子们看到出嫁的四小姐,都把明晃晃的嫌弃写在脸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扫把星。
她对这些人没有恨意,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太过可悲。
她是如此没用,在这种时候都没法站出来为女儿说一句话!
看到女儿在她面前故作振作,背着她擦眼泪的模样,她痛彻心扉,却无可奈何。
当日侯夫人关起门来是怎么给她们娘俩脸色看的,她记得刻骨铭心,现如今侯爷和侯夫人知道她的外孙女要去京中待选,又想通过她探女儿的口风,从花家那里得知内幕,真是好算计!
她虽然软弱无能,但还不糊涂。
他们心里是怎么个打算,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如果侯爷和夫人真是念情分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对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充耳不闻;如果他们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诚心和花家重修旧好,想为外孙女入选东宫一事出一份力,又怎会是这幅态度。
他们分明是在待价而沽,暗中考量着她的外孙女值不值得他们帮,他们又能从中获取怎样的好处。
柳姨太太称病不去见侯夫人,就是因为她深知主君和主母无情凉薄的本性,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哪怕是自己的亲外孙女他们都能毫不犹豫的出卖。
而她的外孙女进京这一趟,恐怕会十分凶险,再让宣平侯府掺和进来,又不知会成什么样。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外孙女变成被他们操纵的玩偶。
喝了一口冷茶,柳姨太太让自己从愤怒中沉静下来。
侯夫人说她安分守己,是个有分寸的,她也确实是脸皮薄心肠软,做不出为了争宠骑在别人脖子上的事来,可如今的一切,都让她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从此她羡慕起了以前看不上眼的孙姨娘,人家能骑在别人头上也是有本事,有个这样能争能抢的娘,起码做女儿的不会像她的四小姐一样遭这个罪!
而她呢,就算像孙姨娘一般起了那些坏心,把自己都豁出去了,也没本事为女儿和外孙女争一口气。
越是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越难受。
“姨太太,过会儿就该摆饭了,您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佳儿去和厨房说,叫她们做。”就在她暗自神伤时,身旁响起年轻姑娘家温柔似水的声音。
柳姨太太回过头,看到站在她跟前的丫鬟,微微笑了笑,眼里仍旧是掩饰不住的愁苦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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