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迎中宫,六宫张灯结彩,尤以长乐宫为甚。雕梁画栋,金玉满堂,无一不彰显着来日后宫之主的尊贵雍容。
后宫奴才们在何处侍候,跟的主子娘娘有无脸面,那可是比投胎还要紧的事。皇后还未落正,宫人便瞧着风向心思活络起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钱的使银子,有脸面的使人情,求神拜佛盼着能沾上长乐宫的福气。
“我在宫里当差十年,还是头一遭操办立后大典,真真儿的气派。” 内侍省办差的宫人在长乐宫门前来来往往,主子不在,说起话来更是随意了许多。
若后宫若是一汪深潭,往来的宫人便是盘根错节于其中的荇草,面目模糊却是前赴后继、无孔不入。
“这可是中宫,是正头娘娘,自然非旁人可比…”
“要我看呐!还是来日皇后娘娘的家世得力。” 颇有过几分见识的领头宫女在宫中日久,洞若观火,三言两语说出裉节儿来:“徐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世代簪缨啊!跺一跺脚,建安城的门梁都要抖上三抖!徐家的女儿不做皇后,谁还敢做?”
“就不知皇后娘娘会是个什么脾性…” 昨日方才使了银子给主管太监,到宫里当差的粗使丫头听了这话倒惴惴不安起来。
“你怕什么,好歹是建安城里的官家小姐,脾气总不会大过贵妃去!” 贵妃脾性不好,却偏得皇上看重,底下的人敢怒不敢言,心里编排西北来的野丫头不成体统。
“从前的太子妃柔弱,才让贵妃娘娘鸠占鹊巢,如今…” 眉飞色舞地,话说一半急忙住了嘴,“奴才给婕妤主子请安!”
暗处站在门檐儿下听了许久的人闪身出来,将几个宫女吓得慌脚鸡似的跪地请罪。
“奴婢给惠婕妤娘娘请安。” 宫女们看人下菜碟,见来人是素以柔善著称的惠婕妤,心中虽还慌乱着,却不禁松了口气。
万幸,不是贵妃娘娘…
“你们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也是你们能编排的?” 惠婕妤精神还好,却总是仿佛有气无力的,纸糊的美人儿灯,不用一阵风,只说话声大些就好像要飘飘欲仙似的。
容貌不显,家世不兴,全凭年前诞下三皇子,才得了这么个不高不低的位份。在东宫时便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透明人儿,今日怎得日头打西出来,在这寒风天逛到这。
“奴婢该死!”
北齐素以仁孝治天下,便是奴婢太监,不是要命的错处,主子也不能随意打杀。
可眼前到底是正三品的主子娘娘,若是揪着妄议主上的罪名儿发落了她们,免不得皮肉之苦。
“我便罢了,若是贵妃娘娘逮到…”
“妹妹怎么站在风口说话?”
说曹操曹操便到,盛气凌人的一把嗓子,划在跪在地上的几名宫女的心上,竟比寒风还要泠冽几分。抬眼,期冀地看着惠婕妤,不言自明。
仪贵妃披着华丽精细的大氅,未乘辇鞋面亦未着雪,显然是从距长乐宫最近的御书房走过来的。
居高临下瞥过跪在地上的几个宫女,笑盈盈问道:“我可是听见,惠妹妹方才提了我的名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 惠婕妤轻描淡写揭过风波,信口拈来:“不过是几个奴婢偷懒,我借姐姐的威风训斥几句罢了。”
见过礼,目光搭在她身上,话锋一转笑道:“贺喜姐姐,又得了皇上的恩典。”
她身上的大氅颜色青灰,毛质柔滑油亮,不是乌云豹又是哪个?
“妹妹好眼力。” 仪贵妃丹凤眼撇进灯火辉煌的长乐宫,转瞬即逝。
揽了揽身上的披风,吊着一口气与还未进宫的皇后娘娘争强似的,故意说其来龙去脉:“早间孝敬太后几块皮料,皇上听说了,便将乌云豹赏给本宫,倒是得了便宜。”
乌云豹是野生沙狐颈下部位的皮毛,为狐皮中最珍贵的品种,一寸百金。
惠婕妤顺情说好话,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三分假七分真,将她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意有所指:“桃李迎新岁,难与牡丹争…唯姐姐最得圣心。”
“凭他什么花儿,这冰天雪地的,移不活…” 惠婕妤的话正中她的心事,听得人心下熨贴,相邀道:“本宫正要替太后去瞧瞧新入宫的乐女,妹妹可有心与我做个伴?”
教坊司丝竹响乐声日夜不绝,进宫的机遇对于这些身若浮萍的姑娘们来说,扶摇直上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乐女们皆是凭一口心气吊着,企图在接下来几日的宴会中,能得王孙公子青眼,哪怕只为高门妾室,亦好过于三教九流中朝不保夕。
“仪贵妃娘娘到,惠婕妤到!” 乐声戛然而止,乐女们纷纷起身见礼。云鬓珠翠于灯火下熠熠生辉,云泥之别,高不可攀。
“起吧。” 仪贵妃并不通乐理,只是,在这间屋子里,又有几人是当真将心思方才琴乐鼓奏之上的呢?
“都抬起头来,使本宫瞧瞧。” 醉翁之意不在酒,端详着下首娇花般的鲜妍面孔。
后宫美人便如同御花园里的花朵一般,一季开,一季败…她今朝不过二十六岁,保养得宜的面上一丝皱纹未生,却在此时无端生出几分凄惶。
“贵妃姐姐…” 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