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沈含娇叼了树叶蹲在另外一颗歪脖子树上,明媚而忧伤地思索人生的奥义。
怎么就混到这地步了呢?
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也没作孽,最多就是平日勤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招坏人嫉恨了些,怎么就沦落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了呢?
这知根知底的,回沈家和黑风寨是肯定不行了。虽说江湖那么大,一头扎进去就如鱼进了海,可以任她闯。
但是沈家和黑风寨若真的遭遇祸事呢?
不跑的话,现下这小崽子是嗷嗷唤她娘,除了偶尔说话刻薄了些,其他时候活像个听话的小棉袄没错。
但是她想了想那嗜血杀神冰凉的剑端锋芒,那一剑一个像切白菜一般的血腥场景。
小棉袄现在有多乖,恢复了记忆就有多可怕,到时候……
沈含娇摸了摸泛凉的后脖子,顺便往里缩了缩。
傍晚的寒风像是带了刺,细细密密地顺着她的衣领子钻入她的后脖颈,令人猛地发冷。
即将消失的夕阳却突然大发善心,丝毫不吝啬地送来最后一丝温暖。
有光线穿越山川湖海,斜斜掠过沈含娇的双眸。
不对,也许她还有条路可走……
女子天真可爱的脸庞上突然出现一抹极其不相称的复杂神色。
直到——
“阿娘,荆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不收拾收拾吗?”
孟荆仰着脑袋望向树上的女子,他一身素衣长袍,修身剪影举手投足皆飘逸无比,不若尘世之人。只一双温润的眸子,像是墨色的琉璃,晶亮地倒映出一抹粉色。
收拾?
沈含娇面无表情地撇开脸。
她就笑笑不说话了,在这里她哪有什么东西可收拾?
昨天她不过悄咪咪地拿了几个小金叶子藏兜里,出个门儿就被那个冷脸肖三给扒拉出来了。
树下的小棉袄又说话了,“阿娘啊,我和他们说了,今晚吃素。”
“我不,我讨厌吃素。”沈含娇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懂这位爷为何致力于吃素。“我说了,饭菜一分为二,你吃你的青菜豆腐,我吃我的鸡腿红烧肉,互不相干。”
“儿是为了阿娘你好,吃素有益于平衡膳食,促进身量纤细,改善你皮黄粗糙,油头滑脸的丑状。”
“我还需要身量纤细?!”沈含娇只听到前半部分就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比划着自己的瘦胳膊小腿儿。大哥,睁大你的王八绿豆眼看清楚,姑奶奶身轻如燕好么。
“那自然不需,阿娘你干瘦如猴,还应当滋补才是,所以我还让他们给你炖了冰糖燕窝,到时候你多喝些。”
“我不吃,我说了好多遍了,我不吃燕窝,我也不喜欢喝玫瑰茶。我们长得不像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你娘!”沈含娇想起了话尾的“丑状”两个字,像是复杂扭曲而憋闷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气得丧失了理智,瞬间不管不顾地大吼。
吼完却发现周围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对。
若有若无的几道想要杀人的视线从不远处飘来,荡来荡去,落在她光滑洁白的小脖子上。
而面前的人,亮如繁星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哀伤与委屈。
像是在控诉一个丧尽天良抛夫弃子的坏母亲。
你还委屈上了?
连着几次被变着说法儿说丑得惨绝人寰、没脸见人的是谁!不仅如此,你还说我骨瘦如柴,干瘪如猴,丝毫无女子特征。
该委屈的是我好么?
一不做二不休,沈含娇梗着脖子道,“要娘没有,要命有一条。”
对面的人蓦地抬眸。
莹润的眸子中此刻满是黑沉的戾气,像是暴雨来临前天空中的乌云,阴霾蔽日,竟不含丝毫暖意。双眸似雪原上的寒冰,带着无边的冷渣子。
就那么一眼。
沈含娇几乎以为他恢复了正常,她下意识地想要逃。
不,不,不能怂!
然而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滑——
但身后,仿佛有一张大网,仿佛有无数绳索,紧紧地缚住她,让她——不得动弹,还有些喘不过起来。
“阿娘小心,摔下去会疼的。”
满是担忧的声音像是响在她的耳畔,沈含娇循声抬头。
阴霾与戾气一扫而空,修长的白色身影站在树上,飘然踏飒,带着无以名状的出尘。仙人手里大喇喇地拎着她的腰带,让她背朝上,面朝下,半吊了在空中。
而此刻,她的姿势,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丢人!难受!
沈含娇憋红了脸,“王八蛋,放开姑奶奶。”
这么矮的树摔不死人的!
脚挨上了地面。
沈含娇气咻咻地回头,刚准备骂他。
便听见面前的人用一种极轻极认真的语气道,“阿娘,以后你别说那种话了,荆儿会难受。”
语气中的祈求与哀伤,寥落,一如清晨的烟雾,在沈含娇的面前弥漫开来。她不抬头,似乎就可以瞅见那双此刻盈满哀伤的眸子。
她忘记了她要说些什么。
心倏地一窒,她抬头,瓮声瓮气地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