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人犯抓到, 能休息一场, 谁知接下来的几日反而忙得四脚朝天:
先是宋推官主审案件时,黄富一口咬定是张宝珠有意勾引在先,后者十分茫然。
“大人明鉴,民女根本就不认得他啊!”张宝珠急道。
直到现在她只知道对方姓黄, 其余的一概不知啊。
黄富便受了刺激似的挣扎起来, 崩裂肩上箭伤,血流了半身也毫无察觉, “你胡说!没有意思你冲我笑什么!见了男人就笑,淫/妇!”
然后整个张家上下就都懵了。
这哪儿跟哪儿?
后来经宋推官细细审问后才得知,原来是大概六年前, 黄富出门时偶遇外出踏青的张宝珠, 后者出于礼节冲他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然后黄富就记了足足六年。
因为从未有女子对他那样和气。
“她冲我笑啊,冲我笑!”黄富看上去已经是疯癫了,瞪着充血的双眼喊道,“那淫/妇分明先勾引了我,却又嫁与旁人……她说了跟我拜堂成亲的, 她说话不算话,骗子, 贱/人!”
弄明白原委之后, 整个衙门上下都替张宝珠冤枉。
世人常说与人为善, 张宝珠又是个和气的姑娘,你说路上碰见个陌生人, 出于礼节笑着点点头, 不是很正常的吗?
难不成要哭才好?
至于你黄富说的什么人家愿意嫁你, 谁信啊!你掐得她脖子上的淤青和脸上的巴掌印子还没消除呢!
马冰也是大开眼界。
她曾见过不少恶徒, 但那些人的想法很容易懂,但黄富则不然。
说他是疯子吧,好像自有一套仅适用于他自己的道理,这道理就好像一个怪圈,只要进了那个怪圈,什么都说服不了他。
说他不疯吧,一应言行又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他的想法和做法完全无从推断……
根据大禄律法,奸/淫/妇女者绞,未遂者流放,若为幼童,不管成与不成都处以极刑;若对妇女造成实质性伤害,罪加一等。
人证物证俱在,宋推官当堂夸赞张宝珠“有勇有谋,可堪表率”,又叫人先打了黄富五十个板子,数罪并罚,最后抄没家产,并判处刺配三千里。
流放三千里,乍一听好像留他一条命,着实便宜了,实则不然。
此去三千里,人犯须得穿草鞋、戴重枷步行,没一会儿就能磨出血来。那沿途尽是荒郊野岭,中途还有押送的差役时刻发泄怒火,便是正值体力巅峰的青壮汉子都要折腾去半条命。
而那黄富先中一箭,血流满地,本就体弱,后来要害处又先后两次被张宝珠重击,如今早已肿胀如牛,青紫中透了亮,端的惨不忍睹。
若是别的犯人,或许还会请了大夫来看,但众大夫一听黄富犯了什么事儿,大口啐他尚且来不及,又如何肯医?
王衡率先表态,“既然没死,叫老夫去作甚!不去!”
没得糟践了那些药材!
众衙役哑然,瞧您老说得这话,若是死了,直接请仵作便是……
故而衙役们问了一圈,索性也不费事,便胡乱去医馆买了瓶药粉撒上。
将就着活吧!
如今又是五十板子下去,能有口气上路就不错了。
所以除非天降奇迹,这黄富必然要受尽百般折磨后死在半路上……
虽然黄富已经把家底子折腾得差不多,但好歹还有一座宅子,几样好家具,也能卖些钱。
另外谢钰又带人在城外的那座房子里搜出来许多金银细软,经审讯得知竟是历年来黄富盗窃、劫掠所得,俱都收缴了。
案子审得差不多时,张宝珠就不必再来衙门,刚一家去,全家人便抱头痛哭起来,然后割麦穗一般纷纷病倒。
张家二老年事已高,偏儿女先后遭难,能撑到现在本就凭着一口气,现在见有了结果,那口气一松,顿时人就倒了。
而张宝珠受了几天折磨,本就是强弩之末,在大堂上就开始发烧,刚进家门就倒下了。
至于张家三子,之前被李满田打得还没好呢……
一事不烦二主,马冰正好也挂念着张宝珠,知道她家去后必然病倒,索性就一趟多看几个病号。
好在张家长子和次子都已成家,两个媳妇帮忙操持着,虽忙却不乱,百忙之余竟还有空收拾出几篮子精致点心和粽子、猪头、肥鸡等物,亲自送往衙门致谢。
次日,李家来人,话里话外就两个目的:
一是宝珠你既然没事了,不如家去养病,总待在娘家不像话;
二来宝珠你弟弟既然没事了,不如去跟官府的人说和说和,将我家三子放回来……
他们不开口还好,一张嘴,张家人勃然大怒,两个媳妇子也抄起柴火棍要打。
“放你娘的屁!这叫没事?!”
“狗屁的家去,这里就是宝珠的家,还去哪里?”
“不怕告诉你,我们已向衙门交了和离书,识相的就赶紧将宝珠的嫁妆收拾齐整了送来,不然回头我们必要登门讨要,但凡少了一丝一毫,两辈子的老脸也别要了!”
和离?
李二直接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