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您是一位真正的‘士’。您说这些话,自己相信吗?”
刘钰顽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入乡随俗吧,欧洲无法定义士这个深邃的概念。您可以认为我集齐了七美德。”
伊丽莎白也笑道:“我可以确定,七美德里没有诚信。而您的拉丁文老师是耶稣会的传教士,您想必也不会不知道七美德没有诚信不说谎。”
是的,七美德里,真的没有诚信。
说罢,两个人相视一碰,同时大笑起来。
既然刘钰说他的品德里不包括“不撒谎”,那么显然有些话是假话。
至于哪些是假的,虽然短时间内无法判断,可至少能确定刘钰说认同之前的界约,不会过多索取,这是真的。
伊丽莎白说刘钰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刘钰则说马基雅维利不过是法术势中的术一派而已,其实也就是在告诉伊丽莎白,这些听起来很神奇的所谓学问,大顺没有马基雅维利,但法术势一样玩的很溜。
而马基雅维利主义者的特点,就是伪善。哪怕相信人性之恶,却一定要表示出相信道德的仁义模样。
刘钰越说大顺以儒家道德治国和外交,其实也就是在说,大顺的外交政策只能是伪善,本质里还是利益的交换。
两个人像是开玩笑一样,定下了今天这场会面的基调:别扯道德,谈利益。刘钰保证不会提出关于领土的索求,伊丽莎白也可以不用把心思放在讨价还价上。
道德的事,到此为止。
玩笑过后,刘钰跟在伊丽莎白的后面,进入了夏宫。
即将举行的晚宴并没有很多人参加,只有伊丽莎白身边的一些心腹人,甚至没有主持外交政策的枢密院副总理大臣贝斯图耶夫。
这些人里,除了汉尼拔和刘钰是老相识外,剩下的人也就在政变那天见过一面。
汉尼拔作为中间的润滑剂,一一向刘钰介绍在场的这几个人,都是伊丽莎白的政变班子,也是所谓的隐忍期的“影子内阁”成员们。
不过,都是俄罗斯的本土派,那位宫廷医生莱斯托克伯爵,也没有在场。
主要就是舒瓦洛夫兄弟、拉祖莫夫斯基、伊丽莎白的表兄弟等这几个人,数量不多,但都是伊丽莎白真正的心腹。
没有什么外国势力,也不是本土的大贵族势力,都是伴随伊丽莎白上台而崛起的新贵。
气氛也没有那么正式,不是一场正式的宫廷宴会,更像是一个封建主和他的家臣们的家宴。
明亮的烛光下,去换了身衣裳的伊丽莎白再度出现。
就座之后,刘钰没有等那些人把话题引出来,而是直接主动开问。
“刚才在夏宫花园,女皇陛下借用这场小雪,来隐喻了一些政治事务。想必这顿饭也会有一些隐喻吧?”
“好在,在得到了女皇陛下狩猎的邀请后,我这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应该怎么样做比喻。为此我准备了很多很多的道具。也一路上都在思考种种可能的情景。”
“比如捕获了什么样的野兽,以此该做什么样的比喻?比如吃饭的时候,又该在饭桌上做什么样的比喻?”
“古典时代的人,都喜欢比喻。我们的文化也传承自古典时代,自小我读的书里,古代的先贤都是各种各样的比喻。女皇陛下既然也喜欢用隐喻,那我也就遵从女皇陛下的喜好,尽可能获得她的宠爱。”
桌上的几个人都发出了听起来仿佛善意的笑声,第一次听到这种借物喻事的人,主动提出来,而不是自然而然地引到问题上。
“那么,我提议,敬这位喜欢做比喻的侯爵大人一杯,并且我们将认真地听完您的比喻。”
女皇率先举起了酒杯,其余人也都跟上,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目光都投向了刘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