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探矿队员,是负责测绘的。
一般来说,大顺新学一派里,学测绘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因为这活……反正是京城这等好地方,能测绘的地方少。
但虽是穷人家的孩子,既是考上了“中专”,那亦算是完成了阶级跨越,最起码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挨饿了。
只不过,终究还是缺乏生活,对于挖金子的想象,浪漫居多。
过来人的肺腑之言,年轻人听来,也只是当个故事。
澹澹一笑,一边检查着马背上行囊里的各种工具、查表用的星图表等,一边说道:“听说朝廷这一次是要官督商办?好像是要把先从大清河那开始迁民,到这边来挖金子。到时候是给工资,又不是谁挖了归谁,应该能好点吧?”
坏牙的中年人笑道:“好个屁。谁能看着金子不动心?稍微一动心,就得死人。你能看着金灿灿的大金块子,就不动心,就交上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只要动心,不死即伤。能偷着把金子带出来的,那都得是大本事的人物。这么说吧,这样的人物,不管是胆色、眼界、武艺,心眼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又有几个能做到?”
“兴国公要折腾黄河,要往这迁的人……你可得知道,梁山泊,那是自古就聚义出响马的地方。你看着吧,到时候挖金子的时候,嘿,哪天要是不死个三个五个的,那都怪事了。”
“就算是山东人老实,可再老实,真要是亲手捏住了黄灿灿的金块子,那也就不老实了。”
“现如今,山东好些人,恨不得刨了兴国公的祖坟。黄河是个大灾星,过哪个省,哪个省遭罪。好容易不走山东几百年,兴国公又要折腾着挖回来……哎,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年轻人却用一种标准的、新学内部最是流行的言语道:“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得已的代价嘛。黄河南流几百年,越来越高,迟早要回来的。不提前折腾,等到时候真发了水,那冲的可就是成百上千个州县。”
“这等事,非得盛世能做,又须得朝廷有手段,能做事的时候做。如今正值盛世,便要付出些代价,也要把事做了。”
年轻人侃侃而谈,既说“代价”,中年人不免想笑,心道若是你做这个代价,你做不做?道理归道理,做事归做事,那可不一样。
不过他也没争这个话,只道:“话是如此,自是好事,你说的也对,真要是乱决了口,那就是乱淹一片。”
年轻人道:“说真的,我只盼着这边有金矿,一点点把人移过来。我家也是种地的,你看看这地方,若是种地,一家三百亩,那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朝廷出钱移民,船程什么的朝廷出,到了这边就给地、种子、牛马……你说,这等好事,轮得到穷苦人?”
“多少朝廷的良家子,人家也是有孩子的,朝廷若真走国库出这笔钱,啥都准备好,如何不移他们家的庶子?”
“还有当兵的呢,更不必提。”
“说到底,我觉得兴国公的办法是对的。这事,只能这么办,靠着挖金子,把黄河道两边的人运过来。”
“哪怕一年一个县的河道段、实在不行三年一个县,花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把这件事干完……”
“所以我是盼着有大金矿的。”
“若能一部分走关东、一部分来这里,这件事我看办得成。死人……是要死的,但若办,死个三五万、甚至死十万,顶天了。若不办,真到黄河决了口子往北走漫灌的时候,怕是连着饿、病、疫、水,再做绿林起义,怕要死个三五百万不止。”
说到这,年轻人心里不免想到了一些在新学派中流传的激进思想。
尤其是颜李学派的一些想法的渗透,或者说传统均田思想的渗透:说不若天下均田,取税十一,朝廷集中力量,专办大移民事,把天下荒地可垦处都占了,虽不能达到先秦大贤说的五口之家百亩之田,但五口之家三五十亩,总是可以的。
届时朝廷若能均天下之田,取天下之十一,便使劲儿造船,人多地少处则移之,待五口之家均田五十亩、八十亩,则何愁大事不成、江山不固?
如今与其在外折腾,东征西讨,倒不若朝廷狠下心来,行均田法。若能均田取税十一,何必东征西讨,不过是换些金子银子。
那金子银子,要亦可、不要亦可。到时候靠着朝廷征税,集力造船,非要发金子银子?发粮发钞,却不是一样?
天下田亩,算上关东南洋各处,数以十亿计。各亩取税一钱,便可入库一亿石粮米,除却养军治水之用,其余全营造船,弄个万艘大船,亦不难。
到时候向扶桑移民,一年如何不三五百万?
这种激进的思想,在新学派的底层出身的人中,这几年广为流传。可谓是吸引力极大。
这种流传的背后,经济因素,是新学派底层出身的,基本不是地主。
而这一套东西的背后,隐藏的,则是说,不若天子重用他们,把科举出身的士大夫都做了、地方士绅都做了,要之何用?
由新学派的人充斥军队、官场、吏员,把田均了,集力移民,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