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药。医治世间。
月仙接到的任务就是如此。但她一个刚刚接班,不过在天上每天管着月升月落才几千年的小仙,还是有些经验不足的,她要下凡历练一番。
她要弄明白,人是什么。
人世间吵吵嚷嚷,他们为何欢喜,为何痛苦,为何为善,为何作恶。为何有人繁花如锦,有人寂静落寞。
仙,是没有这些的。她只是天地间灵气生长而来的,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无心无神,每日静,每日无事,每日按部就班。
在天上的时候,她就如此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人世间,一切因果缘起缘落,只不过司命手中落笔,司命也不过循一个天道人伦,从万古洪荒起便如此。
她本应如世世代代的月仙,司月升月落,直至凋落。与人世间并无纠葛。
不过,此回遇一大劫,她也不得不下凡去。司命说,她要去寻“药引”。世间阴阳乾坤,轮转不休。月为阴,她正是此劫之关键。
这是毫无道理的,司命只能告诉她“象”之所在,却无法透露其后的奥秘。
人间想象的神与仙,不过是如此毫无道理地运行罢。他们无善无恶,便是无情。他们并受着更严苛的天条约束,杜绝一切意外,如此天下苍生得以生生不息。
自有灵识,月仙便受此教导。她一向清清冷冷。
月升何用呢?无日之光辉与热度,只有清冷的光,圆缺不定。
君玉不喜白日,只有夜晚,有月光如水之时,他才能轻松自在些。许多个夜晚,他望月思怀,不似那些文人墨客,将自己的抱负与感怀寄于九天之上,他只是单单地喜爱这清冷的光,这无边的寂静,人世间在这皎白之中便好似仙境。
白日太过喧扰,不是吗?当太阳照亮将军府的琉璃瓦,照亮刀刃与枪尖,照亮朱雀大街,凡尘的一切泥沙俱下,哄哄闹闹地淹没一切。他将窗前与庭内皆种满桃树,好投下片片树荫,那些声音好似就可隔绝于外。
他明白,自己将如枯荷,在某个秋日,干枯在缺水的荷塘。
此时,不过是养在一池净水中,供人观赏罢了。
月仙从昆仑下凡,一路并无他事,只不过多些山水林木,精灵妖怪,与仙界的氛围有些相似,慢慢地,人的痕迹多了起来,猎人的脚印,农夫的屋舍,但她还是没有遇到一个人。直到一场睡梦过后,她出现在一个集市上,仿佛被一颗石子砸中波心。那些声音轰轰然爆炸在耳边,但不知为何,她好像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她久在月仙宫,未曾入世,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便一时新鲜。
她听戏、吃茶、赶集市,有时看人吵架,看人大笑于市井,追赶,行走,坐卧,还有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世间突然生动地展现在她眼前,是如此地丰富。
她不曾来过人间,不曾知晓,原来人是如此活泼、如此有趣。
她模仿人们的行为,好似初化人形的小妖。关于人世间的知识,她并非不知晓,但当她真的好似其中一员时,才晓得是如此,才晓得要怎么去行动,怎样去说话。她不可在凡人面前使用仙术,不可暴露身份,也不能干扰了每个人的命运。
如一个旁观者,一个存在而不在场的“人”。
她一路到了许多地方,循着司命给的路线,到一些布在凡间的仙灵镇,拜访土地。每到这时,她就会如在仙界一般,清清冷冷。而当自己赶路时,她便开始体验“人”。
这条路,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凡间最大的国家昊国的京城。据说,她要寻的药就在这里。
她其实疑惑过,为何要在昆仑下凡,为何不直接在京城,还要如凡人一般赶路,尽管这赶路要比那凡人快上许多。
司命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只是叮嘱她,她可以在路上混入凡人间,但切忌损了仙气,也就是与凡人的命运纠缠上。
她便这样一路走马观花。
但现在,她犯了忌了。当司命看到月仙的绳与一个凡人的绳牵扯不清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暗道天命如此,命运的齿轮已然运转起来。
当君玉第一次看到她时,心中厚厚的一层冰开始有了一些缝隙。他第一次感觉到心的跳动,那种跳动让他心悸,如此陌生的感觉。他只好冷冷淡淡,平复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而阿月沉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