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外的弓箭铺在一条没什么人居住的巷子,巷子两旁都是枣树,此时将近秋天,枣树上的枣又红又大,还有的落在了地上。铺子在巷子的尽头。说是铺子,其实就是个大棚。
那炉火烧得又大又旺,在炉子前拉着风箱的人的脸通红。那人脸膛黝黑,眉毛像是快要被火烧光了,大概是嫌热,她光着臂膀,那臂膀肌肉隆起,也是黑黝黝的。
棚子里还有一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宽大,一看就知道是经年累月打铁锤炼出来的肌肉,她同样光着臂膀。
看到苏辞她们,两个女人也不作声,只是忙着手中的活。两人配合默契,沉默地干活,一人轮铁锤,一人握铁钳,丁丁当当中打好了一把铁镐。
苏辞吃惊地看着,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她来这里的原因,可这里分明是铁匠铺,哪有什么弓箭?
年轻女人检查完铁镐,这才看向来人。
“要打什么?”
苏辞脸上一时发窘,这才把要买猎弓、被那弓箭铺男老板忽悠来这里的事说了。
陆子怡对于被骗一事十分愤怒,她扬言要去找人算账。不过她还记得苏辞要买弓箭一事,愤怒之余,又为苏辞出主意。
“你可以先买一把凑合着用,到长安后再去看看,这里毕竟是个小县城。”
从蓝田县回朝歌,必定要经过长安,长安城是前朝国都,无悲建立后,国都搬到了朝歌,与朝歌相比,长安颓败衰老,但与一个小小的蓝田县相比,长安就是繁华的代表。
也许长安也没有适合女人的弓箭。一开始练习射箭时,苏辞用的就是父亲的弓箭。一年后,她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弓箭,她觉察出两把弓箭之间的细微差别,而父亲也承认,那是一把单独为她制定的弓箭。即使在国都朝歌,无悲最富裕也最繁华的地方,也很难找出几家专门为女人制作弓箭的铺子。
牛月明道:“这么晚了,不如先回去,等明天再出来找。”
的确,还不如先回去。苏辞歉意地道:“麻烦你们跟我出来,结果还没有买完东西。”
“这里是铁匠铺,不卖弓箭,”年轻女人边擦手,边倒茶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后,又开口,“你是哪里人?听着不像本地人,是被骗来着这的吧,总有人看不惯我们。”
苏辞道:“朝歌,离这里很远。”她很快明白,那男老板一定是看她不顺眼,便随意指了一家铁匠铺让他们去找。
“我娘——”年轻女人眼睛一亮,很快笑了一下,可又连忙闭上嘴巴,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那年长的女人,低声道,“她也去过朝歌,听说你们那里有很多厉害的弓箭铺子,她喜欢弓箭,还去过两回。”
苏辞看着年轻女人,她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又看向坐在棚子里边的年长女人,她头发花白,显然不是那个女孩的娘亲。
苏辞环望四周,这棚子里没有一把弓箭,也没有和弓箭有关的东西:“你娘呢?”
女孩眼神黯淡下去:“走了。”
女孩性子活泼,拉着苏辞东问西问,她好奇朝歌的一切,不过苏辞想,也许她是在好奇娘亲为何如此向往朝歌。从蓝田县到朝歌,不知道要走多少路,尤其是一个独身女人,在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可她依然坚持,到底是在坚持什么呢?女孩提起母亲时,没有失望和对母亲的埋怨,反而一脸的崇拜和向往。
女孩略微烦恼地道:“我也想去朝歌看看,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去朝歌就好了。”
陆子怡道:“想去就去啊,你在这里想也没用。”
女孩道:“可是,我还有很多活没干完。”
那年长的女人突然开口,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里没有弓,你们来错地方了。”
这是在赶他们走的意思,也许是嫌他们太吵闹。
女孩吐了吐舌头:“我姥姥就是这样,你们到别家看看吧。不过,我想蓝田县的确没有适合你的弓箭,娘说过,一把好弓,必须要适合的人才能完全发挥力量,而蓝田县的弓箭是为男人定制。女人可以用那样的弓箭,不过女人的身高、臂长、力气与男人有差别,用起来不太顺手。”
苏辞微微惊讶,她找过许多家弓箭铺,可很少有人能明白或是理解为何她会对弓箭那么挑剔。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县城里,竟然会有人与她有同样的想法,她们都在找适合女人用的弓箭。
苏辞深感遗憾,如果女孩的娘亲没走,她相信,她们一定能交上朋友。
弓箭铺原来是铁匠铺,没有弓箭,但小小的铁匠铺有一个女人,她想做出属于女人的弓箭,还为此长途跋涉,从西北辗转到东南,只为精进技术。
苏辞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今天是买不到弓箭了,决定转身回去。
“我一定要去教训教训他!”说话的是陆子怡,她对于戏弄他们的男老板耿耿于怀。
苏辞笑道:“现在就算了,等明天再说吧。”
牛月明道:“买不到弓箭怎么办?”
苏辞摇摇头:“弓箭是为了打猎,回家路上应该用不上,看来是要等回到朝歌再找人做一把了。”